2021年端午回鄉記

2021年的端午節我也回了一趟康莊,這是連續第三年在這個節點上回老家。

端午前一個晚上定西下了一夜的雨,我還特別在半夜的時候,坐在牀上,誠心誠意的關着燈,打開窗戶聽樓外的雨聲,感覺很是好,好久都沒有這樣仔細聽過噼裏啪啦的雨聲了。早上起來時天還在下雨,這樣我也以爲距離定西不遠的老家會寧方向也應該是下了不少?

早上十點鐘,侄兒叫李的,準時接送我回鄉下。車出定西城二三十公里,向東鑽過青嵐山隧道時,雨已經很小了。車到老家地面時,天上已經不下雨了。回到家聽三老哥講,昨天夜裏的雨其實下的不大,地裏剛剛溼,這個情況真是很令人失望,今年天氣旱的久了,老家地裏的莊稼長勢都很一般。好在現在大家都不太種小麥等夏糧了,否則今年的糧食減產就成了定局。現在大家都是大面積地種地膜包穀,這就在時間上有了一個緩衝的餘地,再過十天半月的如能有一場或幾場透雨,今年的收成還是有極大保證的,所以村莊裏邊大家的情緒都還是好的,該浪門子的繼續浪門子,該打牌的繼續打牌,該搞副業的繼續出門搞副業,該娶兒媳婦的也在全力以赴地做準備,滿莊子除了常住的人少一點外,仍然是充滿了詳和的氣氛。

這一次回老家,從我的觀察看,又有了這樣幾個方面的新情況:

一是五珍老哥又從深圳跑回來了,這一次是他們家新蓋的房子、院子經過兩年施工全面落成,端午節時參照城裏人的辦法正式搞了個“進火”儀式。邀請的人僅限於我們全家族四個方份中,他們“合裏”一個方份的人。因爲範圍有控制,所以莊間其他方份的人都回避沒有參加。

二是南莊五老哥的小後人叫康成的,從會寧城裏跑回來把他家的舊宅進行了徹底的翻建。東、北兩面全部建成了磚木結構的平房。由於在原址上進行翻建,所以房子雖是建的很好,但就是離莊間大家一直走路的那條略高於他家院子的路套太近了一點,不利於屋子的防水。

聽旁邊幫工的其他侄兒們介紹,整個工程下來可能需要十四五萬。這麼一個投資總額,對於莊間其他手腳靈便的人來說,雖然也有問題但尚在可克服的範圍,但對於侄兒成來說,就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了。成和我大體同齡,自幼視力差,走路都是摸索着走的,由於身體不方便的緣故,農村的承包地也已經好些年沒有耕種了,他和他老婆兩人一直在會寧城裏以拾垃圾和打零工爲生並供給幾個孩子在城裏上學。就這麼樣一個貧寒家庭,能積攢這麼一大筆錢用於回農村建房,也就可想而知其這些年來,在會寧城裏所付出的巨大努力。這真是要發揮那個有名的“人一之,我十之;人十之,我百之”的甘肅精神的,否則萬難完成這一艱鉅的任務。

看見康成,便憶起其父南莊五老哥。南莊五老哥名安芳,上個世紀民國初年人,農業社時期的生產隊飼養員,年齡上比我老父親的年齡略小几歲,他們老叔侄二人幾十年當中一直交往的好。五老哥在世的時候,他會一門老式的剃頭手藝,自我可記事的時候起,多年來老父親的頭髮長了,都是五老哥拿着他的剃頭家當到我們家裏來給老父親剃的,有時候順便了喫頓飯,有時候連飯也不喫。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後期,老父親和五老哥年齡都老了之後,每每我抽空自定西回老家看望父親時,多時候也能碰到五老哥從上莊跑到下莊,在我們家裏的炕上陪老父親掀牛九或聊天。他們兩人幾十年就這麼平淡如水地交往了下來,所以在全莊子我的一衆老哥當中,我還是很敬重這個年齡大我許多,家中日子一直因爲沒有攢勁勞力而過的窮苦,但又平和而淡然處之的五老哥的。

五老哥是在2011年八十餘歲又癱瘓炕上不利於行幾年之後去世的,去世後遷埋於東坡焦灣吉地避風向陽處。

今年五老哥的這個小後人叫成的,終於經過了千辛萬苦,把五老哥生前住過的老宅基又翻建一新了,這也是很可告慰已去世多年的五老哥在天之靈的一件大好事,說明他們一家人的日子也在逐年地變好。

三是老家的東山之上有一夥人正幹着機挖乾草的營生。來的聽樣子是幾個外地小老闆,開着三四臺挖機,在小地名叫謝家大灣和牛角岔的這兩個地方荒地裏深挖野生的乾草。我們老家這裏野生乾草的品質歷來都是好的。過去農業社之時,生產隊每年的錢糧分配有限,大家都多在農閒時到秋收後的地裏邊或荒山地埂上挖些乾草、砸些刺皮等中藥材交供銷社的收購組以換取些灌煤油點燈的錢和做飯的鹽錢,這在過去那些困難年代裏還是曾經起過大作用的。不過過去是用鐵杴挖,一根一根地挖;現在是用機械挖,一片一片地挖,效率不一樣了。

我們老家,大隊的名字叫袁岸岔,小隊叫康莊,大多數山地這幾年都退耕還林了,雖然還的林質量不是很高,但總歸是被公家統作是林地了。這些地塊中既使有乾草,他們這些外來人也是隨便不敢挖的,只有謝家大灣和牛角岔這兩個山高、灣深、坡陡,前些年搞退耕時任務沒有覆蓋的地方,尚有大量的摞荒地可進行挖乾草。今年乾草的收購價不知道好不好,但有人這麼有組織地用機械大規模採挖,價格一定是好的。他們提供給荒地主人的租地費用是每畝50元,一口價,不管那塊地裏邊究竟有沒有乾草或者最後挖出的乾草有多少。僱用本地人隨挖機撿拾乾草的零工工資是日均150元,當日幹,當日結。這在我們這些山區地方來說,也是一個不錯的價格和不錯的打零工的機會。如果再碰上一個喜歡抽空上網,幹活懶散一點的挖機師傅,一天到黑,乾乾停停,其實活也不是很累人的。

在這些山地裏邊挖乾草,有兩大好處,一個是這些挖機開過去時,把去往地裏邊的機耕路順便就修通了。二是在深翻之下,把原來的陡地可以整平許多,今年後期如果雨水好的情況下,可以順勢種一料蕎麥,這些地荒了幾年,肥力足夠,可以保證有一料較好的收成。這也可以算作是這些地塊在摞荒若干年,挖乾草之後的副產品和一筆額外收入。所以老家地面東山之上有荒地的幾十戶人還是很歡迎他們這一幫外地跑來挖乾草的小老闆的。

四是全村耕作結構的調整還在被動中推進。藉着昨日下午雨後清涼的機會,我又是從莊東來到了莊西之廟灣,又沿着西山之下那條小路散步去了上川。西山之下這條路因爲不是大家日常走的主路,這些年被路旁有地的人家蠶食得厲害,原來的一條排洪渠已經挖的不見了影子,原來可走拖拉機的機耕路現在走個架子車也都勉強了一點。當下在全國農村好些地方的農民,都已經不太樂意種地,耕地摞荒比較嚴重的情況下,我們老家地方還有這麼些人很珍惜這些邊邊角角的小塊耕地,貌是個好現象,但在經年累月的耕作中又對大家賴以行走的田間地頭道路進行損傷卻是有失偏頗了。

“上川”,地處我們老家的整個村莊之南,因地勢較高,下雨時處於水流的上游方向,故名上川。這裏有五六百畝旱川地,非常的平整,易於耕種管護,現在在山地多退耕了的情況下,上川已經成爲全莊子多數人家主要的口糧田或經濟來源地了。今年這些地塊中,種植的多是包穀、胡麻,少量因倒茬而種的扁豆、小麥、馬鈴薯等作物。因前期降雨少了的原因,長勢普遍一般,今年如要爭取一個好收成,還得仰仗於今後一個時期的有效降雨了。

在上川裏,還有數大塊地中,已經育上了油松苗和被改造成了牡丹花田,牡丹因爲早已過了花期,現在地裏是一派的破落景像,油松苗倒是長的茂盛。在我從莊子裏轉彎抹角來到上川的這一路之上,還有幾塊地中,種的是中藥材柴胡。過去如果在這些上好的川地中種這些非糧作物,是大不妥的一件事情,現在卻因爲很多人家勞力外出了的原因或者是人口“農轉非”了的緣故,這些承包地只能是想辦法調結構、轉方式,改變耕地用途了。一種情況是追求更大效益使然,另一種情況是地“主”們無可奈何的調整。因爲人都走光了,地又不可荒着,所以只好是多選一些兩年生或多年生的東西來種種看了,說不定在無心插柳中還會有一份好收入,這也是被動中的主動和被動中的求變。

五是少小離家而“老大回不來”的感覺是日漸地多了。端午下午,我在從上川回莊子的路上,順便去了趟侄兒康成建房的工地,老遠只聽見幾個孫子輩的娃娃們看着我嘀咕道,“路上來的這人是誰?”甚至老侄兒康成的媳婦自嫁到我們康莊後也沒有見過我幾面,也是不認識我的,這幾年我雖是回鄉下次數多了,可她們又跑到城裏撿垃圾去了,所以見的少,故而不熟悉。平常日子中,莊間留守的都是我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哥嫂子們,並且人數也是一年年見少。現在蘭州作珍四老哥和深圳五珍五老哥的上下兩院新房子雖是蓋的甚好,但平時多爲一把鎖子看門,人難一進也是人難一見的。沒有了雞犬之聲和煙火氣的這房子也就是個房子罷了,和城裏邊那些老死不相往來的樓房也就差不了多少。若干年以後,老家之地,只怕是只見房子不見故人,這個結局想想都很是無奈。這樣的老家,以後還回得來嗎?回來了又能怎麼樣呢?

唐朝那個叫姓賀的老人所以糾結於少小離家老大回的情境悲涼,就是因爲一個人和故地分開日久,那塊地方你雖是熟悉的,但那個地方上生活的人終究是和你非常地疏遠了,這個沒有了溫度的故鄉還稱得上是故鄉嗎?

端午日的傍晚時分我們便驅車回定西了。離開康莊時天又大晴,太陽尚未落山,空氣清新地很。這般景象雖是好,但這場雨還是下的太少了點,乾旱的問題始終沒有得到解決,不知道近期天氣預報中,老家地方是不是還有透雨?實乃叫人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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