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坑:一個漸行漸遠的村莊

會寧有個地方叫“大坑哈”。

大坑是個自然村,位於甘肅省會寧縣韓家集鄉。過去,或者是解放以前某一年,這個村莊裏面某一處地方,可能由於山上下大雨、發大水的緣故,地中間陷出了大坑,年深日久之後,大家就約定俗成地把這個村莊按當地土話叫成了“大坑哈”(“哈”,有這裏、下面、下邊、旁邊等意思)。這個水吹出來的大坑在解放以後的農業學大寨和農田水利建設中可能被逐年填平了,到我們第一次去大坑村上轉“上姑舅”家親戚的時候,這個莊子的裏外已經是沒有大坑了。

大坑村是我父親的外爺和舅舅的老家所在的地方,也就是我自來到這個世上後,從來沒有見過一面的我的奶奶的孃家。大坑村也就是我們同一個爺爺之下,孫子一輩衆弟兄們所謂的“上姑舅”家所在的莊口。這個村子和我們的莊子分屬在會寧的韓集和甘溝兩鄉,中間相隔了三十公里山路,這個距離放在了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以前,人們出行主要靠走,最攢勁也就是有一頭驢騎的情況下,並且中間還需要翻越三四座大山的時候,還是很顯遙遠的。

2004年的農曆七月底的某一日清晨,父親因爲早起準備喝罐罐茶,所以下炕來收拾他喝茶的物件時,不小心就在他住的上房地上跌倒摔了一下,到這一年的國慶節放長假時,老人已經臥牀不起快一個月了。這中間我們也曾恭請過三甲醫院的骨科大夫到家裏的炕上給父親瞧過一次病,大夫說是股骨頭骨折,要根治的話需要做人工關節置換,但是這一年父親已經86歲了。大夫說,人到了這把年紀,既使把手術做了,骨頭也長不到一起,連刀口都很不容易長好,最終的結果有可能是讓老人白白的挨一次疼痛,還解決不了啥問題,所以不建議手術,僅建議做保守治療。我們也是再三地商量了,但他們還是原則上無動於衷的,僅是留下了一些鎮靜止疼的藥片和藥水之類的,然後就帶上他們的擔架,讓救護車空着走了。既然大夫這麼安排了,我也就認爲只好是如此了,這世上好像再沒有別的醫院,沒有更好的大夫一樣,我也便心安理得的再沒有尋找其它更好的辦法給老父親治一治斷了的傷腿,僅是打聽着找了定西方圓幾個農村療治跌打損傷方面還算有名的鄉醫,抓了幾付真假難辨的膏藥,貼在父親的傷腿上,每天用於止疼療傷,並且還指望着老天爺多少會給我們一點奇蹟,這些別人那裏聽說百試不爽的膏藥一定會讓老父親的傷腿好起來的。其實這時候的老父親,他老人家可能已經從心底裏都明白了自己的結局。

老父親硬氣了一輩子,剛強了一輩子,他是一輩子也都從來沒有給我們一衆弟兄姊妹們提出過任何多餘的要求,直到臨終嚥下這口氣的時候,他還是都沒有給我們小的們提出,讓再想想辦法,把他的那條傷腿好好地治一下,說不定它還會長好的。但就是在我等的這種敷衍了事之下,就這麼簡簡單單的摔了一下,最終卻在兩月之後的那年農曆9月24日,可憐就徹徹底底地要了老父親的一條命。

其實到那個國慶節時,臥牀不起已近一個月的父親,身體情況已經是每況愈下了。二號那天清晨,三老哥爬到老父親的耳朵邊問他,如果到時候了給人家“大坑哈”說一哈不?其實這句話的意思是徵求老父親的意見,在他老人家去世之後,給他的舅舅背後,也就是我們兒女一輩稱謂的“上姑舅”那裏通稟一聲不?父親的頭挨在枕頭上用低的勉強可聽着的聲音答應到,“喔怕是要給人家說一聲來?”

其實那個時候的老父親他心裏也明白,“大坑哈”我們的上姑舅那裏,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中期以前,我們小的一輩人已經是去的甚少了,但老父親他自己還是偶爾會去的,這是因爲,雖然他的外爺、舅舅輩們那時候早都已經去世了,但大坑那個莊子裏還有他的一大幫表兄表弟們生活着。然而,自從1977年農曆6月初9日我們的母親因病去世之後,我們的這個家庭就處於了風雨飄搖之中,父親他自己是再也沒有精力和時間,去看望他的那些舅舅後面的表兄弟了。作爲我們小的這一輩人就更是幾十年來都沒有再走上過去往“上姑舅家”的那條遠路的,與大坑張家的這門“姑舅之情”也就日漸的淡了。既使已經到老父親臨去世這步天地了,可憐的老父親可能還是體諒到我們在相隔三十幾年後再去拜望人家“上姑舅”家親戚的難處,他用着和我們商量的口氣說出了他生命中那最後的一點點願望。

我們老家地方,農村人去世後的說法是,女的一方臨去世,莊間主事的人一定要專程派人去恭請女方的孃家人來看望最後一趟。到人去世之後,也要及時通知孃家人並由孃家來人親自參予並主持最後的入土安葬點紙祭奠等儀式,這時候的孃家人就是“娘主”。如果是男的一方,臨去世之前,莊間是要抓緊派人去通知男方的舅舅家來人看望並慰問病人,到病人離世之後,他們的舅舅家也是要專門打發人來主持最後的燒紙和安葬祭奠等儀式的,這時候的舅舅背後的家人也就叫“骨主”或是“姑主”?我說不準,但是這樣的傳統,雖是囉嗦,但也深刻地說明了一個“人世間”的道理,那就是水有源,樹有根,爲人一場你到這個世上走一遭也必有來處,這裏有教化人不敢忘了根本的意思。

我父親他老人家生於上個世紀的民國初年。我們的奶奶離世極早,所以我父親其實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後來我們弟兄姊妹們合計後給他過的農曆十月二十九日的那個生日,是上岔我們的大姐早些年根據她在莊間其他衆老人還活着時,打聽到的一些關於我父親出生那年那個大概季節的大概情況,胡亂給老父親指定的這麼一個生日。但自從有了這麼個日子,也就有了一個由頭。到了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父親七八十歲之後那些年,每年到這個日子,我們一衆弟兄姊妹們,都要儘可能地從天南地北的地方,趕回到父親的身邊聚一聚的,名義上是給父親過生日,其實主要是想借着這麼個由頭,哄着他老人家高興,思謀着讓他多活幾年的意思。

正是因爲我們的奶奶離世的太早,所以奶奶的孃家,也就是老父親的舅舅家,我們的“上姑舅”家,在父親他們那一輩人時就已經走動的不多了。到我們弟兄這一輩人時,互相之間來往的就更是少了。我還曾經專門問過我們同一輩,一個爺爺之下的親堂弟兄之中,目前還活着的人當中,年齡最大,知道情況最多的排行二老哥一次,“大坑哈”上姑舅那裏你們去過沒有?老哥說,他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給生產隊當“皮匠”的時候,也就是用熟好的驢皮、牛皮等做皮繩、驢籠嘴等匠人活的時候,曾經在附近的村社轉着給生產隊搞副業掙錢,有一年曾經路過一次大坑村,曾經到那個莊子上幹過皮匠活,要着喫過飯,喝過水,住過店,但沒有專門浪過親戚,那也已經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的事情了。

老父親臨去世時給三老哥和我交待下了要給“大坑哈”親戚說一聲的任務,於是在十月三日一早,我倆簡單地收拾了幾份禮當後,就騎着三老哥的摩托車去找那個叫“大坑哈”的地方去了。去之前,我們倆是誰都不太清楚去大坑的路怎麼走,大坑那裏當下生活的人們還有哪幾家是我們該去的老父親的親戚?

我們奶奶的孃家正是“大坑哈”張家。我們先是出發到一里之隔的呂家莊,找了一位姓白人家的老侄兒,聽說他也是韓集大坑張家的女婿,這些年他應該是每年都要去大坑村轉丈人的,所以我們先找他去打聽了一下張家的近況。到了這位老侄家後,他從櫃子頂上摸索出了兩本他家曾經過紅白喜事時留下的情簿,上面有他們的丈人後面張家親戚當年行情時登記下的一溜名字,可是大坑張家現在已經是上下五六輩人、上百戶人,分散在若干個莊口,攤場非常之大的大戶人家,僅是憑着情本上那一串名字,白家侄兒他也說不清楚張家和我們以及和他們之間究竟是怎麼樣一個輩份的親疏關係。到大坑之後,究竟是找哪幾家親戚合適,他也是喫不準的。我和三老哥失望之餘,只好是騎上摩托車,繼續向韓家集出發,去走這一趟父親安排我們的必須完成的尋親之路。

到了韓家集鄉政府街道後,我和三老哥撞大運一樣的進了街道北頭一家門頭稍顯體面一點的百貨超市,一方面是繼續準備補充採購一些轉親戚用的禮當,一方面是就近打聽一下去大坑村的路和大坑張家的人。沒想到的是韓集街道上的這家超市卻正好是一位大坑張家的族人所開,這真是擇日不如撞日了!

這家超市的老闆他也分析不來他們張家這幾十戶人當中,誰和我們袁岸康家在親戚關係上更接近一點。但是他交待我們,莊子裏邊還有他的一個親堂爺爺活着,這件事情恐怕只有找他的這個爺看能否說清楚了。聽說大坑張家還有這麼一位老人活着後,並且年齡和我們的老父親相差不是太遠時,我們也算是喜出望外了。這麼個年紀的老人一定是和我們的老父親有點交集的。抱着這麼一線希望,我和三老哥購買了八九份禮物就直奔大坑莊子上撞大運、認親戚來了。

大坑這個莊子是位於韓家集川,鄉政府之北、西山腳下、六七裏遠近地方的一個小小村落。這樣位置的莊口在我們會寧農村地方來說就算是個好地方了。莊子裏幾十戶人家,分散在西山之下一道山灣裏、一面不太陡的緩坡之上,從最低處的人家到最高處的院落,又大約蜿蜒了近兩裏之遠。

過去的人選擇人居地方,多選在半山坡上,一方面是靠山向陽避風聚氣,水路安全,另一方面是要儘可能地把川道里的平地多留出來用於耕種,這是農耕文明時代,人們遵從和順應自然的一種習慣。大坑村也就是這樣子一個格局。

我們要去的這位老人的家,正好位於村莊快接近最高處的山坡正中央。那一天我們進他家大門時,正是暖陽高照,山上綠意盎然,老人領着孫子剛從地裏幹完活回來,我們在院子中碰到了一起。聽說我們是從相鄰的甘溝驛鄉袁岸岔村康家莊跑遠路來的,老人大概是已經明白我們是哪一門的親戚了。

中午時分,剛從地裏回來的老人在炕邊的柴火爐子裏生起了火,招呼我們熬罐罐茶。在和老人的深度盤談中才得知,這個老人其實正好是老父親當年親舅舅家的七位表兄表弟中,唯一一位尚在世的尕表弟,那一年也是臨近八十歲了,按道理講我們得叫他表爸。我們老家地方有一句老話說,“鄉里的老人只要活着還沒死,就要往死裏幹活”,所以我們去大坑的那一天,我們的這位老表爸在帶孫子之餘,還去山上的地裏幫着幹了一些力所能及的農活之後纔回到家來。

那一趟在尕表爸的悉心指教和指點下,我和三老哥上門拜訪了大坑張家老小共七戶人家。除了表爸這一戶外,另外六戶正好是當年曾經負責給父親的其他六位表兄表弟養老送終的人家。我們或是去了他們的兒子家,或者是去了他們的兒子又去世之後的孫子家,無一例外。很幸運的是在這一次的原本預計很艱難的尋親過程中,我們的上姑舅家還有這位老表爸活在人世,這才使我們已經失聯了三十幾年的兩家實打實的親戚之間重新順利地接續上了聯繫。如果不是有這位老人的指點,大坑張家這門親戚我們既便是想找想認,都是無從下手的一件難事了。

我們去過了“大坑哈”上姑舅家之後的第二日中午,人家大坑張家就已經安排了七八個子侄輩的後人,開着兩臺車急急忙忙地趕到我們老家康家莊來看望我們老父親來了。他們之中,有稱呼我們老父親爲表爸的,有稱呼爲表爺的,有稱呼爲表太爺的。那時候的老父親其實已經是沒有了多少氣力大聲地說話,他艱難地擡起頭來,和他幾十年未曾謀過面的,這些他的舅舅老家後面的侄男子弟們掙扎着打了個招呼,這也算是了卻了老父親生前最後一個久藏的心願。側臥在炕上久已無法起身的老父親喫力地看着一個個擁到他眼前的他的大坑張家舅舅背後的來人時,我只看到我的老父親,兩眼淚花似乎都矇住了眼睛而似落未落。

韓家集大坑張家的親戚在來康莊看望過老父親又一月之後,2004年的農曆九月二十四日中午,八十多歲的老父親就永遠地離開了人世,離開了我們一衆姊妹兄弟。父親去世後的第三日是陰陽算下來燒紙祭奠的日子,第四日早晨太陽未出之時是下葬的時辰。大坑張家在接到我們打過去的電話後,就急急忙忙地趕來了一大幫人給老父親燒紙送終。從此以後,我們夥子中,也只有我們弟兄四人謹遵從父親的遺願,和大坑張家這門已經疏遠了幾十年的姑舅親戚,又重新接續上了關係,互相之間總算又開始有了雖不是經常但卻顯彌足珍貴的來往。

其實真正算下來,“大坑哈”和我們的康家莊雖是分屬兩個不同的鄉鎮,但兩個村莊的實際距離也就是不到三十公里而已,過去總是感覺遙遠了些,其實是兩家親戚之間幾十年來再無來往,心上的距離顯得遙遠罷了。

按照我們會寧中部農村地方的習俗,老父親去世九年之後的2013年農曆九月二十四日,是準備給老父親燒九年紙,也就是送最後一張紙的時間了。之前三日,我和三老哥又去了一趟“大坑哈”,也即是上門再把人家上姑舅家親戚正式請一下的意思。這一次我們再沒有騎摩托車,而是我的可愛老婆開着她新買的汽車送我們弟兄二人去了一趟大坑哈張家。這一次去就算是熟門熟路了。但唯一叫人遺憾的是,九年之前第一次我們到大坑村上來時,還活着給我們指路的那位我們的老表爸,聽說已經在六年前的那一年去世了,老遠看着他家莊頂頭半山坡上陽山凹裏,那個我們唯一有過一面之緣的老表爸墳冢上的荒草,我的心中一下子就湧上了難過。父親和他的這些衆表兄表弟們,自此而後,在這個世上就將是了無蹤跡了,屬於他們的那個艱難困苦的年代總算是徹徹底底的結束了、翻篇了。

大坑張家這第二次接待我和三老哥的仍然是那個最後去世的尕表爸的小兒子,也即是三老哥的初中同學兼表弟和我的表兄,他在父親去世那一年就曾經代表他的老人來過康莊燒過紙,我們都認識的。這一次他也很妥當地安排好了三日之後他們張傢伙子中人,選派代表再到康莊給我們老父親燒九年紙的事情。

這一次我們到大坑村轉親戚,一切都算合諧,唯一叫人不痛快的是老婆接來剛剛半年的新汽車中午停在了大坑村子中央的路邊上,讓人家莊子上不認識的兩個用架子車去山上拉幹苜蓿草的村婦把車門子上的漆給故意畫壞了。她們拉着架子車來到我們車旁邊時,一聲未吭,硬是拉着滿滿一車乾草從汽車旁邊剩下不足兩尺之寬的路邊上,擠着硬過的時候,用那艱硬的草捆活活把我們的新車右側面後門子上的漆,劃了個稀巴爛。直到架子車擠到我們的汽車右手崖邊再也走不動的時候,這倆村婦才罵罵咧咧地停了下來。這中間只有兩分鐘不到的時間,待我們從親戚家打了個招呼出來時,看着我們已經傷到了底漆的車門子,又看着那兩位大坑村上冷眼吊眉,兩手抱肚,骯髒無比的“光棍”女人時,我們真是氣的活活沒一點辦法了,最後簡單地爭了一場嘴,生了一肚子的氣,只好是自認倒黴,趕緊開車離開了大坑村。這第二趟到上姑舅家轉親戚,我和老婆也算是轉的損失慘重了。

2021年也就是今年的陰曆春節初四日,我們弟兄難得的集中到了老家農村過年。早上起牀後圍着碳火爐子熬着喝完罐罐茶,閒來無事,三老哥再一次提議我們是不是再去一趟大坑張家,給上姑舅家親戚拜個年?我和二老哥都馬上表示了同意。其實大家心中都有而沒有說出來的意思是,這也算是對老父親當年臨終之前所囑託之事,再做一次實打實的落實和交待。雖然這時候已經距離父親去世整整過了十七年之久了。這一次再走大坑,也說不定是我們四弟兄們這一輩子中最後一次到上姑舅家的門上轉親戚了,因爲年月無情我們也都在慢慢變老。從康家莊到“大坑哈”這六十里山路,父親活着時步行走了大半輩子,按照父親臨終前的囑咐,我們又是繼續乘車走了這十幾年,現在終將是要走到頭了。

今年二老哥他從蘭州趕回了老家過年,我也是在這幾年兩次大手術之後第一次回到老家過年,大老哥本就一直生活在老家。這是我們弟兄四個人,自老父親離世後這些年來,唯數不多的一次全部聚齊在了會寧康莊農村老家過年。可惜的是初四日這一天,大老哥家又新來了會寧南鄉的親戚,所以最後只有我和二哥三哥三人坐了三老哥的小兒子君開的汽車,第三次跑了一趟“大坑哈”。

大坑張家至今雖仍是門戶衆多,但我們還是一直按照第一次上門時,當年活着的尕表爸安排的那個七戶人的範圍和線路走訪親戚,也就是說一直轉着認的還是那七個表爸的直系後裔之一。也只有這麼做,大坑張家衆親戚們纔不會有看法的。其實在我們農村地方轉親戚也真是要掌握一點平衡的,轉的戶數缺了,情份未到;轉的家數多了,也是白白浪費禮當。

這一次待轉到最後一家,我們以前兩次來大坑時,見面不多、不太熟悉的一位大表兄家時,這位七十多歲的大表兄身體有病,一個人孤獨地睡在炕上,他說他的頭暈的厲害。看到我們弟兄三人大年初四大老遠地跑了幾十里路來看望他,他非常非常的高興。

這位大表兄掙扎着從炕上翻起身,坐起來陪我們聊天,這位大表兄前兩趟我們來時,因爲時間倉促的原因,加之以前我們互相都不太熟悉的緣故,也就沒有很好地坐下來仔細攀談過。這一次,這位大表兄可能是在年老有病,只知今年,不知是否尚有來年的悽涼境遇之下,情不由禁又回憶起了我們的父親和他的父親,也就是老父親的舅舅背後那七個表兄弟中的其中另外一個。他說,當年這兩個老人都活着的時候,他們不僅是姑表親兄弟,還是連襟弟兄,這是我們過去從來都沒有聽過的一個新情況。從這位大表兄的口中我們第一次瞭解到,這位大表兄的父親不僅是我們“大坑哈”上姑舅後面的七位表爸中的一位,而且如果再從韓集鄉袁坪村焦虎灣胡家,我們四弟兄的舅舅背後這層關係上排下來,那個我們“未曾見過一面”的大表爸,其實還是我們的一位早已見過面的親姨夫,我們弟兄和這位大表兄之間的關係又算是同一個舅舅的外甥關係,屬於親上加親了。只是由於這位大表兄他們家的老人在數十年前,已經帶着其他的孩子很早就搬離了大坑,到那個名叫曹家峽的小地方生活去了,在大坑老莊只留下了他的大後人,也就是今日所見的這位大表兄一人生活,所以在過去這數十年當中,我們只知道這位大表兄的老人是我們未曾謀過面的一位大坑張家的大表爸,而根本不清楚他其實也就是後來又搬遷到距“大坑哈”幾十裏之外曹家峽生活的那位我們都曾經見過若干次面的姓張的姨夫!過去幾十年來,我們一直是把“表爸”和“姨夫”二者割裂開來看,誰知道這又是一個“二而一”的關係,是現實中的同一個人罷了。過去這數十年當中,由於我們幾家親戚的日子都過的窮苦,爲了各自一家或數家人的活路計,互相之間走動地少了,所以我們小一輩就一直缺少機會去弄明白這一層至真、至親的關係,這應該算是我們這一衆親戚們這一輩子的悲哀,還是應該算作我們所曾經經歷過的那段艱難時代的悲哀啊?

我們老家這方圓地方曾留傳着幾句順口溜是這麼說的:

“一代親,二代表,

三代一過就拉倒;

姑走了,舅埋了,

剩下老表不來了;

堂親百年少人記,

表親百年沒人提。”

我們一家和大坑張家我們的衆表爸家的這兩三代人之間,這幾十年來的一場交往,還真像是應了這幾句順口溜,話雖難聽,理卻不糙。現在我們這兩家的老人已經全都去世了,等到我們衆弟兄這一輩人將來都走了的時候,我們的這門親戚間的往來之路大概率也將是要走到頭了。想起來,真是其情可憐,其狀也慘,但這也將是我們大家爲人一場誰也躲不開的宿命,因爲我們的這個社會自古以來它就是這麼發展過來的。

當我們第三次離開“大坑哈”的時候,看見村莊旁邊新修了一條很大的水渠,渠旁有人,我們隨便地瞭解了一下,好像說是“引洮二期工程”的乾渠,但也不確認。這如果真是引洮二期工程的乾渠,那麼這個大坑村又和我現在所生活的隴中小城定西又牽掛到一起了。因爲引洮工程就是首先從洮河九奠峽水利樞紐把水引到定西,再從定西分水把渠中的水引到周邊各地去了,也就包括瞭如今這個大坑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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