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老馬

(文/蘭郡子 青年作家網簽約作家) 散文家園 2021年1月9日

  老馬在他的家鄉,男女老少都稱讚他聰敏、刻苦、勤奮好學。高考恢復以後,當地只有兩個人上了高考分數線。而其中之一的他,卻不幸因填報志願的不當,而未被錄取。那個年代礦山人,家家戶戶都窮,無奈進了山,當了一名風鑽工人。

工人堆裏,大夥兒都在一個礦上長大,誰家的一點點家底事都清楚明瞭,耳熟能詳。對於高考失利的秀才,工人們倒處得十分敬重和客氣,一口一個馬老師的叫喚。

老馬沒上大學,也不懊惱和氣餒。工餘和晚上時間,別人打撲克,下棋,逛馬路,他則更加發狠讀書,時常至凌晨子夜。攻讀了大量的文史經哲書籍。寫出來的文章,文采斐然,見識獨特、深邃。漸至名聲鵲起,家喻戶曉,得到了領導們賞識,把他從工人崗調整到人事部門工作。後來自考過了中文專業,錄了幹部編制,入宣傳科,深得領導們的器重,履歷礦宣傳部長。

進入九十年代末期,省市大型國企改革,A市二廠三礦企業整合成好幾萬人的大公司集團,老馬的單位也被併入。由於多年來散見各大報刊文章的影響力,老馬被愛才的領導從礦山溝裏平步青雲,調至集團某公司黨羣機關係統仼文祕,後幾經周折歷煉,在集團分分合合的經濟體制變革中,歷任某開發公司黨羣辦主仼,後掛職集團某分公司工會主席。

老馬多年後病退的一天,不無感喟人生的成長際遇,得益於一生馬不停蹄地刻苦學習科學知識和文化。

豐厚的文化底蘊使人追求真善美,使生命得到歷史人文精神滋養,勵煉了人,也教會人立言、立德、立身處世。他說自己一工人出身,縱使有些幹煉和文才,能夠得到重用,終歸還是要感謝黨的領導幹部知人善仼的。

十多年前,因爲曾經對我文化追求有過三觀價值溝通、交匯後產生的諸多識見共鳴。他有事沒事常愛叫我去他那喝茶坐客。那段時光熱愛文化追求的嗜好,使得我這個理工男與他沉積了多年的情誼。

老馬長相高挑,穿上披風,在冬日暖陽的照耀下,身姿十分的英俊瀟灑。他待人處事十分周詳、親切。熠熠生輝的眸光投向遠方,會使人聯想到詩人玉樹臨風的剪影。

老馬愛喝茶,抽了大半輩子煙。年輕那會兒沒患糖尿病,愛喫狗肉、血鴨、虎皮青椒,蒜拍黃瓜、尖椒紫蘇香爆黃鱔卷,尤愛芋子燉紅燒肉。

選上好的五花肉焯水切成薄片,七分嫩肥,用八角、桂皮、尖椒、茴香、醬汁精鹽滷成金黃色。大碗上蒸,紅燒肉蘸着糯米粉鋪底一層,煮熟的芋子切片敷上一層梅乾菜,兩相交迭壘起,頂蓋包上荷葉。猛火半小時後,文火細蒸1小時出籠。

每逢人生相擁喜慶之事,招來舊友死黨,佐食以之美酒,觥籌交錯,坐起而高歌,推杯換盞,宴飲酣暢,似那神仙般的日子逍遙。但四十多歲以後可能家族遺傳因素,被查出ll型糖尿病,肚皮上留下了扎胰島素注射後的針眼痕跡,令人唏噓生老病死的無常和無奈。生命畢竟重要,十餘年來,老馬嚴格控制飲食,謹遵醫囑,定時操作打針吃藥,遠離五腹口欲,不敢大意,日子過得清湯寡淡。

醫生說這等富貴病首當管住饞,邁開腿。對於美食愛好者來說,老馬辛辛苦苦的打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口戒拉鋸戰爭,只剩菸草、茶飲斷除不得。

退休後的老馬,在一座喧囂的城市過着與世無爭,亦書亦文的生活。每年冬天,他的病體忍受不了江南的風寒煙雨。他的那座城市靠鋼鐵產能立市,轉爐鍊鋼、高爐鍊鐵和煉焦爐的煙塵排放,家俬一兩天不清掃衛生,便蒙上一層薄薄的塵埃。

聽人說中山空氣質量好,水好。城市綠化、建築規劃不錯。交通便利、迅暢,熱帶海洋性季風氣候。冬季如江南的春,適宜家居養老。兄弟姐妹們又都希望他過去。他便像候鳥一般初冬南飛,待來年清明前,再北迴。留下一幫退休的閣老、死黨在江南喝茶,埋汰着少了老馬那種——上知前朝五湖四海舊事黨史,下通妖魅志怪老九們的快樂。不知怎樣,竟匯成了壯志未酬的文人們心中失卻的魂。

老同志都說,老馬這個人還是很好相處,接地氣。雖然並不拒絕貪玩,有點兒心氣。但其實不止對待工作、生活很盡心,對待愛情也是夠忠誠的。

他是個有福氣的人。夫人年輕的時候,美得像林黛玉,瓜子臉,風華正茂的愛情風風火火、歡歡喜喜保鮮了很多年。對到了五十多歲,做過預決算師,有些職業強迫症的老婆——更年期的火爆脾氣,一直寬和忍耐。現在唯一的遺憾就是當年忙碌事業,不知不覺透支了身體。好在終於把兒子拉扯大了,兒子孝順,還有了點出息,成了家,並且成長爲一家上市公司的產品經理。餘生倒也頗感欣慰。

聽他電話裏有些急促、沙啞和蒼老的聲音,說想見見久未謀面的我。人在異鄉,忽然發現,原來老朋友相互惦念的心意和情緒總是那麼靈犀相通的。

家鄉的老馬,你還好吧?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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