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把對抗演習當做戰場的軍人,看看他們,你心裏是不是很踏實?

1

“紅軍”指揮所燈火通明。

距離黎明開始的對抗演習,還剩下不到五個小時。所有作戰室還都在緊張而有秩序地忙碌着,熱火朝天地進行着“開戰”前的各項準備工作。

紅軍1號指揮所裏,團長沈根弟還在和參謀長吳和高一聲、低一聲爭論着戰術作業中“首長決心”的具體細節。特別是在選擇主要防禦方向上,兩個人據理力爭互不相讓。

其他人似乎早已習慣了他倆之間的這種爭論方式,頭也不擡有條不紊地各忙各的。

師參謀長張士勳大校,與每次演習開始前一樣,一如既往端着一盤水果,來到我們所在的紅軍1號指揮所,身後師管理科科長高黑子,亦步亦趨地跟隨在後面。

以優異的成績,從國防大學剛畢業的師參謀長張士勳,是守備部隊的老山參。從軍區作戰部下派到這支守備部隊的時候,軍區首長是有意安排他這個有着豐富作戰和機關工作經驗的得力干將,去補充一段基層工作經歷。進行重點培養,爲將來“勘大任,挑重擔”做準備。

不知道是軍區首長是“忘性大”,把下派到守備部隊的張士勳給忘了,還是張士勳在守備部隊呆出了感情,自己不願意走,反正,到今年他在這兒一干,就幹滿了十整年。

親自見證並參與了這支部隊的三次整編。無論是邊防部隊,鐵道兵部隊,守備部隊和野戰部隊,幾次跨兵種的優化整合,他都既是組織者,也是親歷者。

可以說,對這支部隊,張士勳參謀長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心血,有着獨特深厚的感情。

熟悉司令機關業務,精於作戰指揮,聞名整個戰區。這次國防大學戰略研究班,在畢業典禮上,他做爲50名軍師級幹部中的優秀學員代表,上臺領獎並致畢業感言。

畢業第一個月,便組織策劃了一場全師範圍內的參謀業務大比武。其比賽規模、內容設置,到課題研究,在整個守備區範圍影響巨大。

以至於守備區在全區範圍內,推廣了我們72師的經驗作法。帶動了那一年全守備區首長機關的組織指揮能力建設,使司令機關的參謀業務水平得到了整體提升。

師首長的到訪,令我們參演部隊的紅軍指揮部,頃刻間沸騰起來。

團長沈根弟,參謀長吳和,剛纔還在擺兵佈陣的大沙盤上,因主要防禦方向的選擇,兵力部署的權重上,有諸多分歧,雙方各執一詞,一聲高、一聲低的僵持不下。見到端着水果,樂呵呵進來的師首長,便立即起身,雙雙向張士勳參謀長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在門外就聽到你們倆那大嗓門子嚷嚷了,怎麼樣?吵吵出一個子午卯酉來了嗎?”。

沈根第瞟了一眼吳和,轉身把張參謀長端着的水果接過來,放在鋪滿草綠色軍用毛毯的桌子上面。

“我們倆呀,您別看平時是上下級關係,一見面都是按規定,他先敬禮,我後還禮。可是,一進入到演習的角色中時,那就是誰也不服誰的對頭。”

“首長您來的正是時候,您給我們點評點評,在主要防禦方向的選擇上,誰的理由更充分,誰的判斷更貼近實戰。”

張參謀長咪了咪眼晴,一邊用愛惜的眼神瞅着一言不發的吳和,一邊拿起紅外線激光筆,認真地盯着沙盤上的擺兵佈陣。陷入到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這次帶有實戰背景的,師帶團首長機關帶部分實兵的檢驗性演習,是守備區和我們72師共同籌劃了一年,才下決心報備軍區,經軍區作戰部同意,列入了年度司令機關的重點訓練科目的。


2

爲了使這次演習,更加接近於實戰,堅決告別那種“演習還沒有開始,勝負就已經註定”了的演戲式的擺拍。訓練計劃的實施部分中,就已經事先明確了“三不”準則。

不設定演習角色。即72師建制內的所有部隊,都可能是紅軍,也有可能是藍軍,還有可能擔負紅(藍)軍的第二梯隊。

不確定演習基本想定。年初,亊先擬定3至5套基本想定,擬定之後報送守備區保密室,由專人負責按保密守則嚴格管理。

不明確演習地域。演習正式開始72小時前,按照師黨委會,和作戰會議確定的參演部隊任務,在3至5套基本想定中,隨機抽籤決定演習所用作戰想定。

說白了就是所有參演部隊,都是演習前72小時,纔開始進入情況。從授領任務,現場勘察,下定初步決心開始。由此可見,這次演習的嚴苛和殘酷,與實際作戰毫無二致。

軍區和守備區兩級首長對這次演習十分重視,除了派出指導人員外,評分系統都會隨機自動生成。還從演習作業想定的編撰、演習內容的取捨,一直到演習勝負的評定標準,都給出了一整套的操作建議。

從決定勝負關係的源頭,首次摒棄了以往一廂情願式的“紅軍必勝,藍軍必敗”的習慣性思維。

力求貼近實戰,避免人爲設定。演練結果的勝負關係,取決於那一整套設計科學、規範嚴謹的演習成績評定標準。這也是這次演習的初衷和目的。

因此,從參演部隊紅、藍軍的選擇上,師首長就相當重視。尤其是主管作戰訓練工作的,既是部隊首長,又是司令機關首長的張士勳參謀長,頗費了一番腦筋。

都想演主角(紅軍),哪個團都不願意演配角,更不願意演第三方。

把主要角色(紅軍)定給我們團,能夠拿到師黨委會議桌面上的理由,足夠充足。

首先,團長沈根弟和參謀長吳和,都是從石家莊高級陸軍指揮學院畢業,戰役指揮系的高材生。對作戰都有一套獨到的思維邏輯,並且對守備部隊的防禦作戰,都進們過深入的研究。

其次,我們團今年有多篇關於研究守備部隊建設和發展的學術研究成果,被總部認可,並轉發至各團以上單位。是一次用演習的實踐,來檢驗學術成果的最佳時機。

再一個理由,就是在守備區首長和司令機關的視野範圍之內,毫不懷疑的幾個師團級單位的組織能力,以及戰術研究成果,我們團首當其衝。所以,演習主要角色非我們團莫屬。

首長的個人偏好,也決定了參演部隊的角色設定。

在72師所有團級單位的參謀長中,我團的參謀長吳和,無論從思維、語言、到個性化特點,都是屬於師首長喜歡的風格。

總是在不經意間,跳躍着一些獨具創意的靈感,給大家耳目一新的感覺。展現自己個性魅力不留死角,形象生動的肢體動作,簡明時尚的語言表達,和那好聽的京腔京韻,極具煽動性和感染力。

與他一起參加過許多經驗交流,只要有他發言,大家都會豎着耳朵、瞪大眼睛,洗耳恭聽。

張士勳參謀長從沙盤上慢慢收回了眼神,用激光筆點了點主要防禦方向的中軸線,露出了一絲微笑。

指了指桌子上的水果,對所有人說:“來吧,大家也都住住手兒,喫點水果,䃼補維C。”

見到我們大眼瞪小眼,目光投向團長和參謀長,誰也不動彈。便轉頭瞪了一眼沈根弟,又瞪着眼睛對吳和說:“來來來,你們倆個先過來,喫點水果,潤潤喉嚨。別人補維生素,你倆補充一下腦細胞,一會兒好接着吵”。

沈根弟團長和吳和參謀長,哪還有喫水果的心。沈根弟順嘴嘟囔一句:“這時候還能喫進出去水果,那心得多大呀?”

順着剛纔張士勳參謀長手拿激光筆晃過去最後那一個動作,瞄了一眼,好像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參加演習的紅、籃雙方,也就是說你們A團,和B團都是我的屬下,手心手背都是肉。關於演習中的任何決心和判斷,我不可能參與任何傾向性的意見。”

見倆人都不吭聲,張參謀長接着說道:“這條是我的底線。但是,話又說回來了,關於演習戰術分段作業時,一定不要一條道跑到黑,在力求‘想在前、變在先’上多打主意。換位思考很關鍵,藍軍換作是誰,都不會瞄準你已經佈置好的主要防禦方向,死磕到底的”。

“再說你們倆都是我的愛將,我倒覺得你倆打打嘴架挺好,起碼證明腦洞不空。有些閃光的東西,大都是在思想的激烈碰撞中產生的。”

說完,對着一直立正站在一旁的管理科長老高說:“老高,咱們走,到藍軍B團去轉轉”。高黑子嘴巴里邊答應着“是”,邊滿臉重新堆起笑容,跟着張參謀長後面,溜溜的走了。


3

一號指揮所裏,並沒有因爲張士勳參謀長的離開而冷清下來。團長沈根弟拍了拍右手拄着下巴,雙眼還死死的盯着沙盤的參謀長吳和的肩膀,又擡起頭瞟了一眼掛在帳篷正中央,專門爲演習特別定製的電子顯示屏上顯示的時間。

“夥計,喝點?”

“幾點了?”吳和轉頭瞄了瞄電子屏。演習前所有參演部隊,統一設定的時間倒計時顯示牌上顯示「3小時56分35秒」。

“夥計,那可說好了啊!酒你喝,罐頭我喫”。吳和邊說,邊坐在綠色軍用毛毯鋪蓋的桌子邊上的摺疊椅子上,邊使勁兒的伸着懶腰。

大約在69個小時之前,當在師部的作戰會議上,授領完演習任務之後,到現在爲止還沒有睡過一個像樣的安穩覺兒。就算是“鐵人兒”,也有喫不消的時候。此時參謀長吳和,真的有點兒累了。

跟隨沈團長已經一年半的通信員小王,已經把裝有滿滿一壺純糧食燒鍋酒的那個軍用水壺,從肩膀上摘下來遞給沈團長。

然後,從挎包裏掏出一鐵盒軍用午餐肉罐頭,一鐵盒軍用蕃茄沙丁魚罐頭,順手擰開罐頭盒蓋,把兩個打開的罐頭放在桌子上。

沈團長走到自己鋪位,貓下腰從行軍牀下邊的臉盆裏,把牙具倒入臉盆,拿着深綠色軍用大茶缸子。咕咚咕咚倒入大半缸子純糧小燒,一揚脖子自己先整了一大口。

“好酒啊”……!一口酒下肚,沈團長用了一句京劇韻白,把這三個字哼哼的十分誇張。抑揚頓挫,有板有眼;高低起伏,旋律悠揚。

“老夥計喂,就您那兩嗓兒,也敢在我這個純種京油子面前賣弄?您還記得住那個班門弄斧成語的含義嗎?”

吳和根本不顧及他倆這樣上下級之間關係,閉着眼睛,嘴巴里嚼着蕃茄沙丁魚,用重重的京腔鼻音,擠兌着沈團長。

沈根弟沒調到A團當團長之前,是B團的參謀長。與A團參謀長吳和是同一年入伍的兵,倆人還是石家莊高級陸軍指揮學院的同班同學。

到石家莊高級陸軍指揮學院的報道之前,倆人各自在所在的團裏,身份都是團參謀長。

可是在石家莊高級指揮學院,學滿一年畢業之後,按哪來回哪的畢業規定,吳和回到了原單位A團,繼續作參謀長。本來準備順理成章地接替,年底己滿最高服役期限的老團長張長友。

這本來就是一個已經公開了的祕密。一年前,老團長張長友在正團職崗位上,已經幹滿了五年。按作戰部隊幹部年輕化的規定,45週歲的團職幹部,如果沒有希望提到副師級,組織原則上就要安排其轉業。

爲了部隊幹部的梯隊建設更加合理,所有崗位上的的後備幹部隊伍建設,歷來都是各級政治工作部門,首要工作內容之一。

團級以上幹部的後備力量的儲備,通常都是有着嚴格的數量比例限制。並且從年齡結構上,還要形成參差不一的梯次配備。說白了就是一個崗位的人員備選方案,平時組織上需要有三個以上的人選進行重點培養,而且這些人選年齡結構要有差別化。

在A團,吳和是唯一一個A團團長的重要儲備接替人選,沒有之一。組織上選送他去石家莊高級陸軍指揮學院深造,主要原因就是爲了讓他能夠順利接替團長,做軍亊指揮技能方面的充電和準備。


4

團級以上幹部的調整和配備,需要師以上政治工作機關統一調整、培養、儲備和使用。因此有時會出現“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真正用起來的幹部,不一定就是本單位的人選,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B團參謀長沈根弟異軍突起,殺出重圍。在包括A團參謀長吳和,師軍務科長王大慶,三名強勁對手,共同參加競爭A團團長的候選人中,能夠脫穎而出,也實屬不易。畢竟從能力,水平,學歷,經歷,戰功等諸多方面,三人綜合素質都在伯仲之間。

當沈根弟團長來A團報到的時候,倆個同學相擁一起,除了幾句“只言之祝賀和片語之謙讓”之外,還憑添了幾分尷尬,畢竟一團之長只有一個。

沈團長是地道的江南水鄉蘇州人,皮膚白白淨淨,別看講起話來吳儂軟語,做起事起卻咔嚓的狠,從來都不拖泥帶水。60多度的純糧食小燒,整個斤八兩的啥事都沒有,喝完酒該幹啥幹啥。除了能從他身上嗅到酒精的味道以外,他的言談舉止一如往常,根本不走板。

這就是人們常說的那種,真正能喝酒的人。與那些“喝酒之前他是北京的,喝了酒之後北京是他的“之流,有着天壤之別。

再看膀大腰圓的吳和,單從面相上看,濃眉大眼,鼻直口方。說他不能喝酒,鬼都不信。可親眼看着他只喝了一瓶啤酒,就不醒人事的人,的確大有人在。

那是一次歡送政治處劉主任調到家鄉的部隊任職,班子成員坐在一起。平時哥倆稱兄道弟,感情很深。有着家族遺傳酒精過敏體質的吳如,一時興起,竟然抄起一瓶啤酒乾了。

之後的事情,便是所有在場的戰友,陪伴他在衛生隊搶救了一個晚上。害得戰友們驚出一身冷汗。

第二天,清醒過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摟着政治處劉主任的脖子說:“我死了一回,就是爲了讓你在新的部隊裏好好的生(升)”。

半壺小燒下肚,兩個罐頭見底。兩人穿着迷彩服,鞋子也沒有脫,仰在行軍牀上睡着了。


5

深秋的內蒙古,早晚的溫差巨大,此時,外衣裏穿着毛衣都感到冷嗖嗖的。

當通信員給兩位首長輕輕地蓋上被子,走出帳篷的時候,天際已經泛着淡淡的藍色,馬上拂曉了。

迷彩圖案的帳篷,一下子被樹林子包裹得嚴嚴實實。這也是黎明之前最安靜的一段時光了。

一號指揮所,是由一個連隊的軍用帳篷搭建而成。裏面除了沙盤,有線無線網絡樞紐,各種地圖和大屏幕外,基本上就是A團司令部,所有擔任指揮作戰任務的最重要部門主要成員的聚集地。

黎明之後,整個演習中,組織戰鬥和戰鬥實施兩大階段的戰鬥命令、協同動作計劃和各種形式的作戰文書,都要從這個貌不起眼的小小帳蓬裏生成,直達所有行動分隊。

深綠色的帳篷,將成爲指揮部隊行動的中樞神經系統。讓那些電波、文字、圖像等抽象東西,變成從一兵一卒的形象動作。生成保存自己消滅敵人的整體畫面。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