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茅店忽見

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

【南宋】辛棄疾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

【我讀此詞】

西安高新第四小學  肖黎

小時候,最喜歡“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這兩句。每每遇到這兩句,就似聞到稻花香,聽到“呱呱呱”的蛙聲,除了感受到澄淨的山水田園美景之外,還想象到百姓生活的富足,怎能不喜歡?誤以爲是陶淵明的佳作,而且誤會了很多年,因爲田園氣息太過濃郁。直到讀王國維的《人間詞話》,被人生三重境界的描述深深折服時,纔對能寫出“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樣綺麗與哲思並存,執着與孤獨齊飛詩句的辛棄疾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是何方大神,竟出如此妙語,還讓我搞了個大烏龍!於是,衝破歷史雲霧,我穿越回了南宋,邂逅美男辛棄疾。


1.愛國志


紹興十年的五月十一日卯時,辛家誕生了一位男嬰,他背胛似青兕,像青色的犀牛一般的厚實,有人說是青色犀牛下凡。古相書曾指出:“背上有痣之人,所謂揹負千斤”看着這個滿脊背都是青色的孫兒,辛贊暗暗稱奇,這娃將揹負怎樣的使命,將成就何等英雄奇業呢?

嬰孩的父親體弱多病,家人希望他身體健康。國家危亡,祖父希望他將來可以精忠報國,和西漢大將軍霍去病一樣有出息,人家“去病”我們就“棄疾”吧,於是,棄疾這個名字就非他莫屬了。

辛棄疾從小十分聰慧,祖父辛贊常帶他登高望遠,指劃山河。小小的人看到淪落之地的百姓飲泣含悲,便在心裏種下一顆精忠報國的志向。

他從小習劍,劍術高超。不負衆望,膽識過人,一身才華,滿身俠氣,快意恩仇,豪情萬狀。


2.志難求


這位青色犀牛下界的神仙,21歲就江湖踏雪,盡爲忠勇,想殺敵報國,可惜天意弄人。他來到南宋,竟變成“東風去了,負了英雄志”。

人生何其無奈?不受重用的辛棄疾,文韜武略施展不出,心中無比惆悵,無比迷茫:我是誰,來自何方?去往何處?

於是,元夕之夜,燈火輝煌之時,這個詩劍風流的公子哥來到遊人如雲的熱鬧街頭,看見一位不慕榮華,甘守寂寞的美人出現在燈火闌珊處,超塵脫俗,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難道自己不像燈火闌珊處的那人嗎?尋尋覓覓,終於在不經意間找到自我的驚喜讓他醍醐灌頂,他更加堅定了自己殺敵報國的志向!我靜靜觀望着這一切,爲他感到心酸,而後轉爲欣慰!

只是,他的愛國志到老都沒能實現。有詩爲證:“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3.詞風流


任何境遇裏,都能堅守心志。是什麼鍛造了這顆孤傲執着之心,他心如止水,卻從未躺平,即使在江西上饒閒居,也從不敢懈怠家國情懷。

夏夜夜晚,月朗星稀,晚風習習,我跟隨他的腳步,來到上饒田間。他揹着雙手,信步田間,時而皺眉,時而哀嘆,似乎想起小時候和爺爺辛贊一起看大宋江山時的情景。是呀,多少年過去了,但局勢難改,且罷,且罷,先欣賞這鄉村夜晚美景吧。詩人露出微笑,美景撲入眼簾,妙詞張口就來:

看,江山美如畫——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

聽,百姓盼豐年——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急,風雲多變幻——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

喜,茅店卻忽見——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

詞的起承轉合一如他的人生,處處有轉機,處處藏意外。辛棄疾一生30多次被調離工作崗位,官微而仕途坎坷,壯志難酬,但還能保持這般幽默平和、淡然之心,寫出如此清麗之詞,使我更加喜歡我眼前這個詞人,這個不老的大男孩了。只是,此時這句“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又深深扎進我的心裏,不禁潸然:

一生風雨飄搖,

苦苦堅守難熬。

偶得些許恬適,

卻風雨再瀟瀟。

夢未圓,鏡已碎,白髮生……還好還好,天無絕人之路,路轉溪橋,茅店忽見,你,能安否?


佇立在雨中,凝望着茅屋中人,我意難平,目睹了他的人生歷程,其實,不論燈火闌珊處的“那人”,還是閒居上饒急需避雨時的“舊時茅店”,都是他心中那盞明亮的燈,那個兒時的夢,那個一生的追求。茅屋中的大男孩,風風雨雨,起起落落,滄海桑田,唯夢不變!


他傾其一生也沒有完成兒時心願,我真的不忍目睹,眼不見心不煩,我索性迴歸現代,面對現實,我何其幸運,因爲辛大男孩的詩劍人生亦浸入我骨血,深入我靈魂,讓我變得厚重。可惜,我只契合了他的血性,並未與我所在的時代相契合,更沒有他的半分才情,只空有虛無的仗義和孤潔之氣!環境瞬息萬變,價值標準隨時代變遷,可我的心裏只住着“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的祥和,只住着對“舊時茅店”的留戀和追求!


人生虐我千百遍,我仍像辛大男孩那樣——待人生只若初見,我們不都是這樣嗎?因爲,舊時茅店也許會忽見,那是安放心的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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