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珍貴的詞典

文/木棉之秋

每次看到教室的角落裏有被丟棄的殘壞詞典,總覺得很可惜。初一剛入學,我要求學生每人買一本《現代漢語詞典》,並且跟他們說愛惜使用,不僅初中用,到讀高中、上大學以及將來工作了都可以使用。

可這些孩子,一本詞典,往往是用不了一學年,就“少頭缺尾”了,然後就被丟棄了。唉,這些孩子,東西來得太容易,好像沒有什麼是值得他們珍惜的。


然而,想到我今生買的第一本珍貴《現代漢語詞典》,也沒有被我保護好,心裏就特別懊悔。

也是在我讀初一時,語文老師要求我們每人準備一本《現代漢語詞典》。他說一本詞典,愛惜着用,可以用很久。當時的我們,一個班只有幾個同學用《新華字典》的,沒有一個同學有詞典的。

記得我當時用的《新華字典》還是小學五年級在鄉里參加作文比賽得到的。當時老師跟我說,那次比賽我得第一,獎品是一本《現代漢語詞典》,可是學校給我的獎品是一本《新華字典》,那詞典我都沒看到長什麼樣。我只在我初中語文老師的辦公桌上見過《現代漢語詞典》,並且默默地記下了它的價格——13元!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十三元,是一筆怎樣的錢財?我們學校食堂的冬瓜湯是五分錢一碗,班裏只有少數幾個同學才能打得起一份兩角錢的菜。我知道家裏貧窮,平時每一顆雞蛋都要攢着賣錢的;母親賣菜,一元錢整錢從不捨得花,要攢着買磚瓦蓋房子的。這價值十三元的詞典,我怎麼能跟母親開得了口!

捱到週末,終於吞吞吐吐地跟母親說了買詞典的事。當時母親正在竈上做飯,我在燒火。母親頓了一下說;“明天帶你去買。”聽了母親的話,我壓在心上的一塊石頭終於被搬掉了,感覺很輕鬆。但是,心裏又有隱隱的擔憂——這十三塊錢,從哪來啊!

第二天喫過早飯,刷過鍋碗,餵過豬,母親搬出一口袋黃豆放在平板車上,我和母親一起拉到縣城糧市上去賣。一路上,我感覺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在後面用力推,母親一再說車不重,不用那麼大勁兒。我們家到縣城也就幾里路,不多時就到了。

集市上人不多,母親說我們來得早,還沒上人。母親選了一塊地方,我跟母親把黃豆從車上搬下來,解開扎口袋的繩子,把袋口抻開,等待買主。一會過來一箇中年男人,腋下夾着塊塑料布,說這是他的地皮,讓我們離開,說着就把腋下的塑料布拿出了展開,鋪在地上,我趕緊護住口袋,怕他推倒了我們的口袋。母親連忙說好話,請求他能容我們在這裏立一個口袋,佔不了多少地方。但那中年男人很不好說話,語氣很衝,無奈我和母親又趕緊把糧食擡到板車上,另找地點。

但是,我們找了幾個地方,不一會總有人來趕我們走,說是他們交過稅的買下的地方。最後,母親帶着我終於在市場的一個角落裏找到一塊地方,把口袋立在地上,袋口打開,靜靜地等待買主。

市場陸陸續續上人了,不時有人過來問價,抓起一把豆子來看,有說豆子不夠飽滿,有說價格要高了,最後總是搖搖頭就走了。母親跟我說,他們這是在“打價”,不是真的要買。但是看看太陽越升越高,快中午了,豆子還是沒有賣出去,我的心理就有些着急了,暗暗埋怨母親價格要高了。母親似乎看出我的焦躁,安慰我說:“我們豆子這麼好,能賣掉的,今天一定給你買到書。”

後來,終於來了箇中年人,他抓起一把豆子,捏一個在嘴裏咬了咬,開始跟母親講價。母親嫌他給出的價錢太低,用近乎哀求的口氣說:“你看我這豆子,顆顆飽鼓,又幹淨,您做豆腐可出豆腐呢!”那人猶猶豫豫,想走,又捨不得。母親看天不早了,人都開始下集了,到底把她堅持的價格降了下來,那人害怕母親反口似的,連忙把夾在腋下的口袋拿了出來。

我記得那一蛇皮袋黃豆賣了36元錢。拿了錢,母親就隨我一起去了新華書店,我擁有了一本珍貴的詞典,整整花掉了13元!

幾年後的一個暑假,有天晚上停電,我在一塑料杯底上點了一根蠟燭,又把杯子倒扣在詞典上,打算臨睡時把蠟燭吹滅。誰知那天可能是白天下田拔秧草太累了,看着書睡着了,蠟燭燃完又燒着了杯子,最後燒了詞典,連帳子也起了火。等到姐姐發現起火,喊起了我,詞典已經被燒得不像樣子了!

唉,那本珍貴的詞典,就這樣被我親手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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