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當漂泊在異鄉

只當漂泊在異鄉

生命個體,一生奔突,大限已至時不是一聲嘆息的抱憾,而是一縷青煙的灑脫。——引語

言及唐伯虎,可謂是婦孺皆知。他留給世人的印象是才貫朝野,善用唐氏特有的調笑戲謔看風物評世情。其實,如果撇開外在共識性的標杆,走進唐氏的詩文裏,你會發現不一樣的唐伯虎。之所以呈現出別樣的風景,源自於他獨特的人生遭際。誠如他所言:“我唯有先在‘死’字裏紮根下來,當更多的死亡甚至是我的死亡來襲,我所紮根的那個‘死’字才能被我操持在手中,當作盾,當作方天畫戟,當作金剛不壞之身。之後,再直迎了更多的死亡,去抵擋,其消磨,去刺破。最終,它們都會迎來氣血難支之時,雙雙迎面倒下,相互抵消,彼此投降,而我,一個活死人,終將能夠繼續活下去。”品讀這樣的文字,多少讓人產生毛骨悚然之感。但是,剝離掉外在的斑斕漣漪,窺視其內裏的本質,如果沒有切身的生命體驗,如果沒有獨特的人生際遇的歷練,很難對人生的覺解達到如此的通透。而用唐式留存於世的文字觀照現世人生,很多詩文放在當下品讀對普羅大衆如何安放生命、怎樣擺渡人生仍然具有積極的啓迪心智的作用。以下撿拾幾句品味,從中感受唐氏的生命智慧。

“人言死後還三跳,我要生前做一場。”三生也沒有輪迴,迄今沒有定論。作爲單向度的運動軌跡,生命的狀態只有兩種形式——活着和死亡。就個體生命而言,只有活着時對自己的生命成色和人生溫度才能夠獲得真切的體驗。一息尚存,可以感受到花開花謝、潮起潮落變幻帶來的感官的衝擊。一旦呼吸的權利被剝奪,再曼妙驚豔的東西對自己都失去了意義。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對很多人來說,當今世不能遂願時,更多把希望寄託到來生。殊不知,現世不能掌控,來世更是虛妄。既然如此,與其把一切都寄託到不可控的未來,還不如珍惜當下,耕耘當下。“死後三跳”,是因爲自己生前所取得的輝煌成就,是處於對自我解脫的高興,是對自己來到另一個世界的不情願,是信誓旦旦地要再創輝煌.....到底以什麼樣的心態表現出這樣的情形,.不得而知。不論別人如何,“我”就是我,不一樣的煙火,我不會因爲別人的怎麼樣而改變自己擺渡生命、經營人生的方式。滾滾紅塵,走此一遭,最終的歸屬已經確定,至於過程如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式。不能夠決定別人如何做,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自己要“做一場”。此中之“做”並非一味地放縱,也不是盡情地揮霍,而是珍惜生命的有限時間,在自己的人生圖譜中調色揮毫,儘可能讓自己的人生畫卷多幾分色彩和亮度。

留得生前身後名,帶有普世性的生命欲求。正是對這種價值訴求的深味,所以纔有了“名不顯時心不朽,再挑燈火看文章”。回望漫長的人類發展史,人類對名利的認知應該說是歷史久長,從“名利,公器也,不可勝取之”的勸世警言到“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的共識性衆生相的素描,儘管是個人的視角審視,但卻是普遍性的概括;從儒家的“三立”——立德、立功、立言的處世哲學到道家“三無”——無功、無己、無名的人生境界,選擇不同的精神皈依,就有了不一樣的人生取捨。但是迴歸的擾擾紅塵,不論是外在的加持,還是內在的期許,在揚名立萬的人生夙願沒有實現時,每個人都會以各自的方式行走着、追逐着。靜言思之,不論是王侯將相,還是山野村夫,生命的長度都是有限的。儘管所處的位置不同,扮演的角色不同,其向世界投注的心胸和眼界就不一樣,但是窮與達、高尚與卑微只是一種外現於世人的形式,對自身而言到底會帶來什麼,真的是“人生天地間,得失寸心知”。爲民爲利所累,跳不出名利枷鎖的禁錮,只會讓自己生活得更累。不管順逆顯悲,如果能夠跳出名利的加持,遵從本心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挑燈看文章,即使一事無成、泯然衆人,也能夠從容向死,因爲自己用行動踐行了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那句名言。

古希臘有句名言:“人生只不過是居家、出門和回家。”每一個人都是匆匆的旅者,呱呱墜地時就已經爲你準備好一張單程的車票。在行走的過程中是結伴而行,還是踽踽獨行,取決於自己的經營生活,處理與塵世關係的方式。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上行走,是一路狂奔,還是吟嘯徐行,很大程度上由自己對人生投注目標的大小決定。一路向西,沿途的風景無限,是慢慢走,賞盡美景無限,還是心無旁騖,會決定自己對人生況味的感受程度。一千個生命體,有一千種衆生相的浮世繪。當老之將至時,繁華與落寞、歡欣與悲慼都將化爲人生的陳跡,不可能帶到另一個世界。與現世的告別,縱使有千萬的不捨,“離別”與“散場”終將成爲一種必然。“追思浮生真成夢,到底終須有散場。”這是人生的鐵律,沒有誰能夠跳出它的框定。既然結果無法改變,苟活者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珍惜與生命有緣的人和事。不管世事對己如何,蒼生怎樣與己相處,不失自我,守住本心,以向善之思與周遭相待。即使蒼天違己願,蒼生負我心,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大化將盡時,也多了幾分坦然。幾十年的光景,與自己相遇的人與事畢竟有限,有關的,無關的;熟悉的,陌生的,不是以唯我獨尊的冷眼旁觀相對,就少去了幾分冰冷。俗話說:“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咋聽此言,多少帶有一點戲謔的味道。其實冷靜想想,就是這樣。在某一個點上,如果糾結不放、糾纏不清,給自己帶來只能是麻煩與煩惱。如果能夠在不失原則的前提下學會自我開解,興許就會迎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

儘管“人生最痛是離別”,但是快節奏發展的時代,不可期的未來充滿太多的不確定性,這就讓短暫的人生變得無法掌控。置身在光怪陸離的世界,每時每刻都會發生無法預知的事件。現在的變成過去,未來的變成現在,疾馳的列車駛過,揮手告別成爲人生的常態。不論是浪跡天涯的暫別,還是陰陽兩隔的永訣,都會給離別帶來無盡的傷感。既然“散場”無法阻遏,能夠做到的就是好好珍惜在一起相聚相處的日子,就是認認真真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盡吾力,雖不能至,則無悔矣!”這個時候再吟唱“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也何妨”,也就沒有了太濃烈的悲慼與傷悲。

匆匆的旅者,漂泊是此生註定的本然狀態。不論是身體的漂泊,還是精神的流浪,當告別一個驛站向另一個生命的隘口進發時,此處不再是安放自己的故鄉。異鄉客,別樣情,心旌搖盪,終難消“一種相思,兩處閒愁”的鬱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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