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遠成雲

1937年10月,蘇州河岸,四行倉庫。 

26日夜晚。

陰冷的雨夜籠罩着閘北。上海各地悉數已被日本軍閥攻破。殘垣斷壁間,仍散落着一些星星點點的火堆,噴吐着濃煙,那是轟炸引起的;電線杆像病夫一樣左右歪斜 ,垂下零散的線纜;沒有一個房屋是完整的,都成了瓦礫堆,如缺手斷腳的人,在夜中更顯其恐怖,它們經歷了世紀劫難;地面上血水混着泥漿,四處橫流。

放眼望去,上海已成一個滿目瘡痍、生靈塗炭的不毛之地!

在黑暗的盡頭,四行倉庫燈火通明、忙碌不止。它的混凝土高牆像是俯視大地的巨人,探照燈掃視着地面的動靜。

戰士們來回跑動的身影在燈光的映照下更顯生動。他們頭戴鋼盔,手提機槍,掮着彈藥箱和沙袋,準備迎接明日之戰鬥。空氣中充斥着緊張的氣息,他們已準備好與之前在淞滬戰場上犧牲的三十萬英靈一樣,共赴國難,用自己的軀體鑄成血肉防線,阻擋這頭殘忍酷毒的野獸。

日軍已於昨日突破宋希濂將軍的大場防線,這預示着上海的全線崩潰。88師524團2營是最後一支守軍。因此,四行倉庫將成爲上海最後的陣地。

他們的背後,是租界,也是四萬萬的同胞。

彩燈勾勒出歐式建築的線條,還有各種招牌,舞廳、咖啡館、賭場……小販四處吆喝,招徠顧客;熙熙攘攘的人羣遊走在街道上;英國記者端着報紙,吸着雪茄,悠然自若;透過陽臺的欄杆和窗簾,歌女扭動身姿,旗袍將她柔美的曲線一展無餘,曼妙的歌聲飄過對岸,深深吸引着每一個倉庫士兵。他們臉貼玻璃窗,把眼睛睜得老大,欣賞這繁華燦爛的景象。

團長謝晉元佇立在樓頂瞭望塔上,雨水拍打着鋼盔,發出清脆的響聲,水滴順着盔沿流淌、落下。他看着河對岸的租界,神情肅穆,思緒萬千……轉向身後,便是那深淵般的的黑暗。

“這邊是天堂,那這邊就是地獄”,他輕聲感嘆。似乎一匹惡狼在黑暗中潛伏,瞪着貪婪殘酷的眼睛,兇狠地盯着這個孤獨的倉庫。他已抱有必死的決心。

……

27日早晨。

斑駁的深灰色一道道刻印在四行倉庫的牆體上,那是雨水拍打的痕跡。但這絲毫無法掩蓋倉庫的威嚴與神聖,好像一座悲壯的大山,承受着腥風血雨的侵蝕。

歷史將會告訴我們,這座大山當時撐起了我們整個民族的尊嚴高度,它的偉岸與氣魄決不容得邪惡的存在。

此時上海城是無助的,是孤獨的,更是毫無生機的。陰暗的天空給這座城蒙上一層絕望、恐懼的灰色;昨夜暴風雨的洗禮使本就脆弱的它更加劇烈地顫抖。

一望無際的灰色中,兩道棕黃色的直線正在長驅直入。它們以極快的速度,衝着倉庫的方向奔徙。密集浩大的腳步聲穿過搖搖欲墜的房區,好像要把它們立刻震塌。是日軍步兵!他們容貌齊整,動作同步,像兩柄邪惡的匕首,直插入倉庫的正面。

正當此時,密集的彈雨似神兵一般從天而降,槍炮聲響徹雲霄。

……

山,仍是那座山;雲,仍是那片雲。湛藍的天空一直注視着這塊它摯愛的熱土,它歷經血與淚的洗禮,走過時代歲月的滄桑,把關於這塊土地過往的一切回憶儲存在雲朵中,以給後世的人留下念想與啓示。           

天以百兇成就一民族,一幕又一幕的悲劇塑造了我們生存的意義。它像一張過濾網,使那些最閃亮的金礫浮出渾濁的水面。

一個人的命運不能跳脫時代的框架。正因如此,我們應該更加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所肩負的使命,用自己的影響力與能力改變周圍環境,爲他人甚至是子孫後代創造理想的生存條件。

路遙說過:“我們穿越過各種歷史的暴風驟雨。在我們生命結束之前,也許還不會看到這個社會的完全成熟,而大概只能看出一個大的趨勢來。我們這代人所做的可能僅僅是,用我們的經驗、教訓、淚水、汗水和鮮血摻和的混凝土,爲中國光輝的未來打下一個基礎。”

時過境遷,山遠成雲。那座像山一樣堅不可摧、屹立不倒的倉庫如今只保留在我們的記憶中,但它確實像天空中的雲彩那樣常見,一直伴隨着我們,存在於那個遙遠的天邊。我們瞻仰着那些英雄,正如我們擡起頭來仰望那些飄飄然的雲彩,可歌可泣、可感可見,正是它激勵着、盼望着我們這個民族未來的希望與前程,給予我們這些後輩以無窮的力量。雖然我們已看不清他們真實的色彩,但他們的神情、動作卻依然栩栩如生,好像與我們一樣普通,一樣嚮往愛的力量,一樣的熱愛生活……

                            尾聲

2021年某月,大西洋,清晨

鋼鐵巨獸馳騁在異域蒼茫的大海上,劈波斬浪;怒濤拍打着艦體,揚起一堆又一堆白色的泡沫。疾風吹着紅色的大旗,發出獵獵的響聲。

一輪嶄新的太陽在遠處的地平線上冉冉升起,艦島在光線的滲透下逐漸顯現出宏偉的輪廓。

跑道上一片忙碌的景象,熱火朝天。飛行員紛紛走出艦島,手上提着頭盔,戴着墨鏡,談笑聲滿天飛;他們帶着青春的光環,散發出豐富充沛的活力,自信與理想指引着他們的生活!

戰機噴出藍色的烈焰,載着新時代的光輝,滑躍而起,消失在蔚藍的天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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