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流淚的蠟燭


餘熱焰 原創

巧娘十七歲就嫁給了狗蛋。

狗蛋家在老黃莊那一帶比較富裕,但是狗蛋雙腿殘疾,聽說是幼年得了嚴重的小兒麻痹症,從此就沒站起來過。

那時的巧娘是全村的美人,她膚白貌美,眼窩似清泉,亮閃閃。一頭烏髮垂自圓翹的屁股,媒婆們都誇讚這妮子長得靚麗迷人,好找婆家。

巧孃的家在吉安村的西邊,這裏山青水秀,屬於某縣左江支流江畔。

左江河兩岸,古木參天。巧娘從小就喜歡鑽進林子裏去摘野葫蘆果,紅豆果,小地瓜~

尤其是生長在枝椏篷中的紅豆果,酸酸甜甜,巧娘特別喜歡喫。

初夏過後,綠樹成蔭,綠草絨絨,躺在樹蔭下的草坪上,遙望着那些古靈精怪的雲朵,巧娘心中燃起一團火花,渴望去外面世界看看的火花。

巧娘是大姑媽婆家一個遠房的侄女,的確是長得漂亮。小小年紀就出落得珠圓玉潤,婷婷玉立。成了十里八鄉出名的小美人。

父母早逝的巧娘,從小就很懂事。她知道依靠嫂嫂和哥哥過日子得少說多幹,因爲哥哥大海是遠近出名的耙耳朵,一分錢的家也當不了。

巧孃的嫂嫂——翠蘋,開始對巧娘還過得去。後來嫂嫂生了五六個小孩,日子過的實在緊巴後就變了。

貧困,使嫂嫂心性大變,她一門心思,要將巧娘“嫁”給有錢人家,只要誰肯出錢,不論老弱病殘。所以,遠近來說媒的人家,無論小夥子多麼優秀,只要是沒錢,一切免談。

這年冬天,巧娘十五歲。幾乎包乾了家裏的一切家務活。

那天清晨,巧娘伺候好了一堆侄兒侄女後。來到河邊浣衣,天空灰濛濛的,下了一夜的凍雨,路上又溼又滑。

河岸上,楊樹和柳樹,早已禿嚕了皮。它們的枝椏上掛滿了銀晃晃的冰凌條子,冷幽幽地俯瞰着這個孤零零的小女孩。

巧娘揹着一大背兜的衣服來到河邊洗。冰凌刺骨的河水,凍得穿着單薄的巧娘一陣哆嗦。巧娘一邊哈氣暖手,一邊快速地把衣服放水裏來回揉搓。

“洗乾淨哈,不能隨便喂點水就給我拿回來”。巧孃的耳邊一直迴響着嫂嫂刻薄的話。

想着,想着,巧娘難過地哭了,她抱着雙膝,嚶嚶地埋頭哭了好一會。

唉,巧孃的思緒很快回到現實的生活,不趕緊洗完這些衣服,回家又要挨嫂嫂打罵。

擦了一把眼淚。忽然,巧娘看見河面漂來一團用草蓆包裹的東西,一沉一浮的。“咦,是什麼東西?”

那包東西隨着河水一浪一卷,慢慢劃到巧娘面前。巧娘拿過搗衣棒一拉,那個包裹裏竟然耷拉着一個人頭。一個緊閉雙眼,嘴脣烏青的人頭。

喂,怎麼是死人啊……巧娘嚇得“撲通”一聲掉進了冰冷的河中,正好壓在那個“死人”頭上。

“咳,咳”,嗆水後那人頭突然睜開了眼睛,他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媽呀,炸屍?”巧娘驚悚地大叫起來。巧娘一閃身,就要往岸上爬。

“別,快,快拖我上去……”那人頭說。

“我的媽呀,你不是死人?咋就搞成這了?”

巧娘象剝香蕉似的,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人摘了出來。哦,還是一個長得還不錯的大小夥,五官清秀得如同羸弱的花季少女。

他趴在一抉不規則的木板上,身上還搭着抉黑色塑料布。

“噢,怪不得看上去就是黑糊糊的一團。”巧娘嘀咕着。

這會的巧娘和大小夥全身都溼漉漉的,寒風呼呼吹過,兩人凍得直打哆嗦,“哈嚏,哈嚏”,看着那個虛弱的男人,巧娘不知該怎麼辦。

“我叫黎若笙,謝謝姑娘救了我。……咳咳,我乘坐一家船運公司的船回國,途中,船撞礁石沉了……”

“哦,黎若笙,多好聽的名兒。人,也蠻俊哩……”

巧娘在心裏輕輕地讚歎,小臉也泛上絲絲的紅霞。

“黎若笙,你,家在哪裏?我去找些人來送你回去?”

“我是臨海人,這是什麼地方?”

巧娘:這裏是支流左江,岸上就是我的家。

“噢,那我的家鄉離這裏很遠呢”……黎若笙向身後的山石靠了靠,他舔了下乾裂的嘴脣。

巧娘看了看天色說:“那你在這兒等着,我去找人來幫你。”

“嗯嗯,”……黎若笙感激萬分。連忙從脖頸上摘下一塊玉佩給巧娘。巧娘不肯收,兩人推搡着,好一陣客套。

巧娘回到家說了遇見黎若笙的事,嫂嫂一見她手中的碧色通透的玉佩,心裏打起小九九,頓時兩眼放光。

她一把奪過巧娘手中的玉佩,嘴裏“漬漬”不停,眼神在巧娘身上來回地瞄。

嫂嫂發話,讓哥哥大海領着一羣人來到河邊,把那個又弱又溼的黎若笙帶回了家裏。

原來,黎若笙是臨海市黎氏集團的三公子,海外歸來。不曾想遇見海上臺風,輪船在嘉石海峽撞翻。

黎若笙命大,他抓到一塊大木板一路飄流而下。就在命懸一線時,他遇見了巧娘救他,如果不是巧娘,也許他早凍死在河灣了。

巧孃的嫂嫂一聽,趕緊差了孃家兄弟去了臨海市黎府報信。

海歸的黎若笙,知識淵博,文質彬彬。在巧孃家一住就是半月,因爲那會還沒手機等通訊,拍個電報也得等好幾天,還說不清楚具體的事情。

在此期間,巧孃的嫂嫂押寶似的用盡心機。不光要巧娘好好陪着,還省喫儉用去集市買些肉食回來,專門給黎若笙添加營養。

此翻操作,明眼人都明白她的用意。

巧娘也明白嫂嫂在打她的主意,不過,她自己也挺喜歡這個帥小夥,於是,一家子心照不宣,都在心中盤算着未來。

愛情,是那麼得高貴,貴到你望而怯步。

唉,有些東西,不是你想要,就能擁有的。尤其是愛情這東西,可遇而不可求。

聰明的黎若笙看巧娘那含情脈脈的樣子,他很是着急,欲說還休。

他只把巧娘當成可愛的妹妹,同時對巧娘充滿感激。但這絕不是愛情,因爲他的心中早已有心上人。

他教巧娘認字,給她講外面的故事,講那些外國人的風土人情,聽得這個鄉村姑娘驚奇不已,羨慕不已。

一天下午,窗外又飄起了大片的雪花,巧娘拉着黎若笙跑向場壩,腳下的厚厚積雪發出“嗄吱嗄吱”的迴響。

場壩上有兩株梅花綻放如彤雲,鵝毛般的雪花輕盈而來,穩穩地佇立在紅梅的肩上,白裏透紅,紅裏透香,沁入巧娘歡悅的肺腑。

黎若笙會唱歌,他站在梅花樹下給巧娘唱了一支優美的老歌 ——《外婆的澎湖灣》。

巧娘聽得入了迷,她沉浸在美好的歌聲裏,似乎已走進那個渴望的澎湖灣裏,牽着黎若笙的手,赤腳淌在沙灘上……

天真可愛的巧娘認爲,黎若笙這樣待她,就是喜歡她的。

單純又見識不多的巧娘,她的內心深深地喜歡上了黎若笙。只可惜,她,不知道黎若笙只當她是妹妹。

快樂的時光總是匆忙如梭。轉眼黎若笙的家人來接他了。

一輛挺高級的黑色轎車緩緩開進巧孃家的院子,車上下來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

“爸,媽”,黎若笙激動地擁抱着父母。

“兒啊,事故消息傳來,爸媽都嚇死了!”黎的父母驚喜萬分,趕緊吩咐司機,從車上拿了好多禮物給巧娘。精美的衣服,裙子,皮鞋……黃金耳環,手鍊。這些東西好高級,都是巧娘這個鄉下姑娘從未見過的貴重物品。

巧娘擺着手,小臉紅撲撲的,堅決不要。最後是她嫂嫂眼尖,活絡,笑容滿面地將禮物一一收下。

嫂嫂說:大寶,二寶,三寶,他爹,快來拜見黎家伯父伯母。

那天,黎家三口感激的話說了又說,巧孃的哥哥嫂嫂更是歡天喜地。邀了村裏有頭有臉的好幾個人來參加接待。

德高望衆的何伯來了,還有田三哥,喜萬叔。大家坐在一起聽黎若笙一家講外面的世界,分享他家帶來的精緻點心和糖塊。

一連三天,大家都沉浸在歡樂之中。

第四天中午席間,黎若笙的父親說,

他們下午要走了,叨擾太久,不好意思,歡迎巧娘一家去臨市玩。

巧孃的嫂嫂趕緊朝丈夫大海遞了個眼色,大海有些難爲情地說:“黎伯母,黎伯父,您們這就走啊,那巧兒的婚事啥時辦啊?”

“對,對,趁着我們都在,巧兒和黎少爺的婚事這就辦了再走啊”。嫂嫂看了看黎若笙和巧娘說。

“什麼?”,黎若笙第一個驚得張大了嘴巴。

接着是黎氏父母,驚訝得站了起來。說道:“我家笙兒也有定婚了,巧兒姑娘你不知道?”

巧孃的臉“唰”地紅到耳根,她捂着臉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間,哭得好傷心。

何伯也覺得老臉掛不住,有些不悅道:“合着你們帶這些禮物不是下聘?”

“哎呀,誤會了,誤會了!”黎母說。

黎若笙:“我和巧妹只能是兄妹關係,今生今世的恩人。巧妹以後只要有需要我幫助時,我黎若笙一定傾盡全力,決不假意。”

咳咳……咳咳,尷尬的要死啊,喜萬叔猛吸一口汗煙,使勁磕着汗煙鍋。

緊接着,黎家又留下了一筆酬金。具體多少,只有巧孃的嫂嫂知道。

花開花落,緣來緣去。命運之轍誰又能真正掌握。

黎若笙一家走後,巧娘遭人嫌棄的風言風語,一下子在村莊傳開。嫂嫂更是不待見她,成天罵她沒出息,賠錢貨……

不知道因由的人,以爲巧娘已經不是黃花大閨女了,所以都在議論。鄉下的長舌婦總是很多,她們成天東家長,西家短。有些話一傳十,十傳百,傳來傳去,似乎就成真的了。

巧娘委屈的淚水從此流成了河……

她的哥哥嫂嫂也嫌她名聲不好,丟人,只想趕緊找個人家把她嫁了。

於是,嫂嫂放話給趙媒婆,讓她儘快爲巧孃的婚事牽線搭橋。

張家,李家……來說親的人倒是不少,可來的不是老光棍,就是死了老婆的二婚頭,並且還是一窮二白的人,嫂嫂聽了大罵趙媒婆。

這一拖就過了一年,巧娘已經十七歲。她出落得更加水靈,俏麗得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荷。

七月大暑節,天氣炎熱得透不過氣來。巧娘上山去打柴,茂密的大山林裏,巧娘拿着砍刀“唰唰”地一陣砍,枯枝老椏,不一會就收拾了一大梱。

收拾好柴禾,巧娘已是汗流夾背。她拿出水壺喝了個精光,長長舒了口氣。她靠着樹蔭下的石板準備休息一下。也許是天氣太熱和太累,山風吹拂着巧孃的頭髮,她頓覺涼爽舒心。

巧娘歇着歇着,竟迷迷糊睡了過去。她全然不知有一支可怕的黑手正悄悄地伸向她。

森林深處,有一個五十左右的男人在探頭探老腦。他形跡可疑,十分猥瑣地蹲在草叢裏,死死盯着即將睡過去的巧娘。他貪婪的雙眼在巧娘豐滿的身體上轉悠。

猥瑣的男人躡手躡腳地來到巧娘身邊,他惡狼般地撲了過去。巧娘嚇醒,她翻身坐起,驚慌失措地大叫:“你滾開,大壞蛋!救命啊!”。男人壓在她身上,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撕扯她的衣衫。

巧娘奮力掙扎,就在男人撕開她的胸衣,巧娘一口咬破了男人的手指。那男人一怒,就朝她的臉上狠狠的一拳,巧娘被打暈了過去。

只見那男人獰笑着……昏迷的巧娘已墜入萬惡的深淵。

等巧娘甦醒過來,她已經被鎖在一處黑黝黝的房間裏。

這個男人就是老黃莊狗蛋的爹,外號黃金牙。從那刻起,他一邊將巧娘囚禁在自家的屋裏,一邊備了伍千塊彩禮錢,請趙媒婆前去說媒。

見錢眼開的巧娘嫂嫂,問都沒問一下巧孃的安危,當天就同意了黃金牙家的提親。

就這樣,十七歲的巧娘,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就成了,老黃莊狗蛋名面上的媳婦。

婚禮當天,巧娘說什麼也不同意和狗蛋成親,她大哭大鬧,所以婚禮也就草草了事。

當晚,黃金芽將兒子抱到巧孃的牀上,巧娘誓死不從,一頭撞在牆上,鮮血直流,昏死過去。

黃金牙怕她死了,趕緊請來醫生爲巧娘醫治,並且承諾不再逼她與狗蛋結合。

那煎熬的一年,巧娘被黃金牙囚禁在他家的地下室。白天,黃金牙除了出門幹活,其餘時間都守着巧娘。這個衣冠禽獸把她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裏。

唉,當一個人泯滅了人性,他還有什麼罪惡不敢去做。

黃金牙以娶兒婦的方式,將巧娘長期霸佔,直到她懷孕生子。

巧娘懷孕後,黃金牙對她仁慈了一些,他不再整天囚禁她在地下室,每天會讓巧娘到院子裏來曬曬太陽,活動一下。

那些日子,巧娘有幾次都想一死了之。她開始特別憎恨肚子裏那坨肉,四月後,肚子裏有了明顯的的胎動,也許是孤獨的原因,巧孃的心與胎兒有了感應。

她感覺到胎兒似乎很膽小,只要是自己心情特別地不好,肚子裏的他也會小心翼翼,甚至是一動不動地呆在裏面。

讓巧娘心中產生不忍,也許這就是母愛天性吧。她恨黃金牙,恨不得剮了他。可是,這個孩子是無辜的,他怎麼會知道這個惡魔是他的爹呢?

唉,可憐的孩兒,巧娘禁不住悲淚縱橫。

到了七八月,肚子大了好多,巧娘每天都會和胎兒交流。她輕輕地撫摸着自己的肚子,用一種無聲的愛孕育着這個可憐的孩子。

秋天,巧娘生下了黃金牙的孩子。這個表面關係,是孫子的兒子讓黃金牙心花怒放。

他爲兒子大辦滿月宴,給巧娘買了許多的補品和新衣服。

那天夜裏,黃金牙喝醉了,他忘了將巧娘捆綁。巧娘不願就這樣苟且偷生,她將嬰兒放在酒醉的黃金牙身邊。看着粉嘟嘟的嬰兒,巧娘差一點就要認命。

午夜後,巧娘在房間裏點上一對紅燭。她穿上一件藕荷色的連衣裙,還在自己蒼白的臉上抹上淡淡的胭脂,好一翻梳洗打扮。

她摸着自己年輕美麗的臉龐,悽美而放鬆地笑了。笑得珠淚漣漣,笑得心碎一地。她碎念:黎若笙,黎若笙……念得淚流滿面。

第二天,酒醒後的黃金牙,發現巧娘已經割腕。她的手裏還緊緊抓着,只有結婚才點燃的大紅花燭……

唉,生命是多麼可貴,她不是不珍惜生命。她是徹底絕望了,最終,她以自己的方式解脫……

這個命運多舛的女孩,無依無靠的花季女孩,她結束了一眼望不到頭的悲哀,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餘熱焰  原創

2021.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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