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梨樹

    時光總在不經意間流逝,冬天的時候還盼望着春天的到來,轉眼春已去,夏又至。天氣的炎熱,讓人感到非常煩躁,難以靜心。或許是對季節的輪迴交替,早已沒了感知,爲了生活,你總在匆促忙碌,無心欣賞沿途的美景,無法顧及身外的一切。偶爾閒暇之餘,不由得想起小時候的一些記憶。

    在我微弱的記憶裏,我老家門口有一棵梨樹。那棵梨樹,跟我父親的年紀差不多,爺爺說,父親還不會走路的時候長的,沒有人管,就在屋前坎下水溝旁,經過了多少年,它愈發粗壯茂密,有兩層房子那麼高,旁邊還有一顆石榴樹,一顆槐花樹,石榴樹矮,槐花樹歪,只有梨樹挺拔身姿,花開的時候,纔是最美的風景。那時候家裏窮,所有的精力都在忙活生計,早出晚歸,從來沒有人去在意什麼身邊的美好瞬間,只有果實成熟的時候,纔會享受那絲絲汁水帶來的甜蜜。

    我很小的時候,經常坐在門口看梨樹,諾大的樹蔭遮住大半個場地。晴天,隔壁黃老師的老母親總喜歡在樹下乘涼,把我和哥哥叫到一起,講一些我父親小時候的故事,偶爾從罐子裏掏出一些過年時捨不得喫的花生糖和白切糖,哄的我們跑前跑後,給她扇扇子,捶捶背。聽她說,我們的奶奶在父親十八歲的時候就去世了,爺爺是個老好人,不管事,父親兄弟姐妹四個,都吃了很多的苦。雨天,我家的,二爸家的,黃老師家的,散放的雞鴨聚在樹底下躲雨,黃奶奶拌上一破臉盆的稻糠,我們幾家的牲口都爭先恐後的搶食,有時候還打的不亦樂乎,黃奶奶拿着自己的柺棍,對着它們一頓喝罵,彷彿聽懂話似的,片刻安靜下來。

    聽慣了黃奶奶的故事,也坐慣了梨樹下的凳子。 慢慢的,我居然喜歡了梨樹,而且總是不知不覺的關注着它的變化。每天早上起牀後,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抱一抱梨樹,摸一摸它那斑駁虯勁的樹皮。當春天來到的時候,它早早的發芽,嫩黃的小葉上長着一些白白的絨毛,煞是好看極了!當葉子微微長大的時候,一叢叢的花蕾像針挑着一樣,微風中伴着沙沙的樹葉聲搖來搖去,它們在等待着綻放。

      一天早晨,當我醒來向窗外望去,雪白的梨花,掛滿了樹梢,像聖誕樹一樣讓我十分驚喜。一朵朵一團團美不勝收,細極的絨毛黃白色相間,閃爍不定,隨風起舞。晨起的太陽透過縫隙,散落在地上,樹葉上偶爾會有一滴露水忍不住滑落下去。蜜蜂也會不約而同地來採蜜,追逐嬉戲的小鳥也樂翻了天,鑽進鑽出,因有這棵樹而一下子熱鬧起來。

      我和哥哥大約七八歲的時候吧,剛剛纔上一年級,每天放學回來,我和哥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一起去那個田溝旁的水井去擡水。兩個人一起,用一個扁擔,一個小鐵桶,晃晃悠悠往返三四趟,把家裏的大水缸給灌滿。後來就學着做飯,分工明確,我在竈底下燒火,哥哥在上面就是洗米,煮飯。然後用另一口鍋,燒一鍋熱水,等媽媽回家以後給我們洗澡。想要學着做菜,卻一點都不會。只有安心的等媽媽回來做。趁着空檔,我和哥哥安心的搬個凳子坐在梨樹下寫作業,父母都在忙農活,回來的總是很晚。

    母親回來之後總是很開心,摟着我和哥哥每個人親一口,免不了總要誇幾句。然後走進廚房,嗯,不用一會兒呀,就聞到滿院子的香味。不知道她用的什麼方法,就會做出來滿滿一桌子農家的菜,炒個豇豆啊,蒸個茄子呀,然後還會用雞蛋什麼的煮個湯,招呼着我和哥哥一起回家喫飯。母親催促着我們快點喫飯,喫完了之後就讓我們自己去洗澡,她給我們打水,給我們找來換洗的衣服。在我們喫完飯都去睡覺的時候,父親還是一個人坐在那裏喝着酒,我們睡着的時候他還不時地和母親爭執些什麼。我們從小都比較懼怕父親,也不敢說什麼,只有乖乖的躲在被窩裏聽着,偶爾的時候還聽到母親有一點哭泣的聲音。

    母親把所有的一切都安頓下來之後,他會輕輕的到院子裏,把落在地上的梨花掃起來,裝進簸箕裏,然後小心翼翼地剔出去裏面的雜草,還有那些碎石子,用一個竹編的涼蓆,將那些大一點的,比較完整的花瓣輕輕地擺好,放在屋檐下,然後等它們乾爽了,揀出一些好的放在布袋裏,天熱的下午,拿出來幾顆,泡一大碗梨花水,放進兩顆冰糖,看着白色的梨花在水中嫋嫋伸張,盪漾,心裏會感到平靜。然後放進臉盆裏,再放進水缸裏冰着,端出來喝一口,享受到那一絲絲的甜蜜。剩下的碎一點的乾花也就放在牀頭和衣櫃的抽屜裏,聞着它們幹香的同時,似乎也把花開的季節留在了身邊。

      夏天來了,知了也在不停地叫着,樹上的梨已經開始結出果實了,枝頭上長出了一個個青澀的小梨子,好像掛着一盞盞綠色的小燈籠。記得看了西遊記之後,總覺得樹上結的都是人蔘果。梨子很嫩的時候是不能喫的,你若摘下咬一口,保管酸的你口水直流,齜牙咧嘴。可是我們可不管那些,沒事的時候總是偷着爬到樹上,摘下幾個嚐嚐鮮,然後又一個個的扔進水溝裏。隔壁黃奶奶實在看不下去,每天下午就搬個凳子坐在樹底下看着,我們衝着奶奶做鬼臉,然後一陣風似的去河裏抓魚,游泳,再去田壟裏掰玉米棒子,回去燒着喫。漸漸的我們也就忘了樹上那生澀的梨,盛夏的小青梨充分地吸收着充足的陽光,沐浴着甘甜的雨露,慢慢的越長越大。

      轉眼間到了金秋十月,瓜果飄香的季節,梨子也變得飽滿、成熟。青橙橙的狗頭梨子掛滿了枝頭,壓彎了樹枝,像一個個綠色的玻璃燈裝扮着梨樹,還像一個個綠娃娃在枝頭捉迷藏。這時的梨子皮薄多汁,咬上一口汁水橫流,就像喝了一碗甘甜的糖水。怕我們爬樹會掉下來,母親用鐵絲和竹杆圍了一個柵欄,旁邊靠了一個梯子,還找來一根長長的杆子,在一端綁一個抓魚的網兜,過路的都可以拿起它,用網兜兜住梨子,輕輕一拉,梨子就掉進網兜,不會再掉到地上摔爛了。

        梨子不僅好喫,還可以燉水喝,記得我小時候經常咳嗽,媽媽就給我燉冰糖梨水喝,還真的很有效果呢。媽媽用一個大搪瓷的缸子,切兩個梨,放幾顆冰糖,裝滿水,放進鍋竈裏,用鏟子把底火都攏在搪瓷缸子四周。經過一夜的餘溫,缸子裏的梨子變得軟軟糯糯。早上醒來的時候,母親會給我和哥哥一人一碗,兩個人喫着鬧着,媽媽在一旁看着笑着,那滋味,直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後來,家裏土房翻建的時候,好像是梨樹遮擋了門向,被連根砍了,在後山重新栽了幾顆小樹苗,好像一直都長不大。再後來,土房翻建成了樓房的時候,母親也走了,也在後山給她找了塊地方,感覺一直都挺冷清的。漸漸都,我們長大了,回去的也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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