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世卿 第二十七章 徵兵

“師,師父。”清兒立時同無爲行禮。她從來不吹牛皮的,奈何這次調侃下童岄罷了,還讓無爲抓個正着,不過清兒知無爲並未真責怪他。況且,況且還罕見地露出笑意。童岄和清兒瞧見俱是一驚。

無爲穿着正是清兒昨晚熬夜做好的深衣,清兒早起將衣服放在他門口便去燒飯,童岄那身還未及給他。無爲穿着舊衣改新的深衣,着實合身得緊。

無爲將目光從二人臉上收回來,放在野豬上,不禁一驚:“何處獵得?”

“回師父,童岄早間在北山獵得。”

“不錯,不錯。”無爲上下打量一圈童岄,見他渾身汗泠泠卻並未受傷,眸中盡是笑意,連連點頭,“洗洗喫飯吧。”

“是,師父。”童岄放下茶碗,瞧了眼清兒便去後院洗澡。此間太陽正高掛,熱度上來,童岄方纔追逐野豬跑得大汗淋漓並不覺怎樣,被太陽一曬,才覺渾身不舒服。他三下五除二脫了上衣,只留單薄下褲,拎起桶裏剛接好的溪水便從頭澆下,頓覺渾身舒爽。他用手巾將身子擦淨,便端着水盆回到房間,正見門口放着那件他穿破的深衣,被清兒又重新做了,撕破的地方用新布縫好。原來,原來她昨晚熬那麼晚,確是爲他做衣。童岄撫着衣服上的針腳,心中不忍更甚。

他將清兒做好的衣服仔細穿在身上,輕輕撫着,日後更要穿得精心些纔好,莫要再讓她半夜熬着油燈,勞神做衣纔是!

三人喫過早飯,無爲去了學堂,清兒將廚房收拾停當,便和童岄揹着野豬出山去賣。鹿璃山集市太小,這頭新打的野豬,若要賣個好價錢,需得出山纔是。平日清兒採了藥菇,鮮果,打下的皮貨也都背到山外去賣,再買了米菽揹回來。

山外集市,是鹿璃山集市無法相較的,清兒亦是許久未見人流比肩接踵,一時竟有些恍惚。她早間才和童岄說過她少時和師父差不多走遍西越每寸土地,見過做多人,經歷許多事。因而外面的世界並不都是好的,眼前這份熱鬧背後又隱着怎樣的齷齪與悲哀?

“讓,國主徵兵,年滿十四在籍者皆入鄉伍,違令者族人連坐。”一輛高車從前面呼嘯使來,揚起的灰塵將御車之人遮的嚴嚴實實,亦掀翻了方纔的熱鬧,擁擠的人羣慌亂閃躲出一條路來,都呆呆忘着高車駛離,議論紛紛:“國主頻頻徵兵,這是又要起戰事!”,“哎……這日子何時止息啊!”

童岄伸出手臂將清兒護在身後,自己擋在前面一直目送高車使離,不覺將眉頭皺緊。待塵土散了,清兒從他身後走上前來,見他面色黑透,心中一緊。

人的慾望同君王的慾望都是無止境的,當你得到一樣,必也想得到其他。南陵攻下邳州此爲一步,他定是要步步將西越瓜分乾淨纔算。還有,還有一直虎視眈眈,不斷侵擾潭州的北衛在伺機而動。如今只怕,只怕這兩國若再結盟攻打西越,前後夾擊,那西越百姓又要經歷如何流離失所和骨肉分離?

近幾年邊關安靜許多,國主趁機鼓勵農耕,擴大互市交易,眼看這集市越發熱鬧。商賈從別國販來珍珠打磨成精美首飾來賣,再將西越國的皮貨糧食倒賣別國,中間便可賺上一大筆,因而富了許多商賈。亦不知爲何,近來西越嚴禁任何商賈囤積倒賣糧食,若抓住必處重刑。而且國主的新政令下來的越發頻繁,其中不乏讓百姓苦不堪言之令,比如徵兵年齡由十五到十四。國主定是有了打算的!

“你沒事吧?”清兒眸中盛着深深的擔憂,她擡頭望着童岄黑透了的臉,擔心詢問。

“我無事。”童岄從沉思中回過神,不經意間露出一股寒涼笑意,呢喃道:“若要來,那便來吧,便將那新仇舊恨一齊清算了!”

“南陵要取濟城?”清兒心中又是一凜,她或知童岄離開之期不遠矣!

“暫還不會。”童岄瞧見清兒面露憂色,怕她擔心,立時將眉頭舒展,俯身探問,“你怕嗎?”

“不怕。”清兒扶了扶背上的揹簍,堅定搖頭,“有你……是有童家在,誰人都不怕。”

童岄對上清兒堅定又明亮的眸子,身爲大丈夫卻險些溼了眼眶子,他嘴角微微一抖,露出抹暢然笑意,“是,無需怕的。”而其實他想說,有我在,你無需怕的,卻在話要脫出口時,立時轉了話鋒。

這話,並無需說出口。而就在這一瞬他突然明白,邳州百姓也好,西越之地也罷,在他內心深處,他豁出性命也要護住周全的只有清兒一人罷了,因爲清兒,他絕不能讓濟城再失,也因爲清兒,他更要收復邳州,讓百姓安居,讓南陵戰車永不碾進西越城池一步。

童岄靜靜跟在清兒身後,一眼不捨錯開地瞧着她側臉,瞧着她平和卻堅定的面色,他總是恍惚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素日在草廬,他怕無爲察覺,只敢在遠處偷偷瞧她,而在人頭熙攘的集市,他緊緊跟在她身後,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好好瞧她。

他們將野豬,鮮果,幹蘑,還有童岄素日打下的魚賣給酒肆飯館,換了銀錢買足米菽和鹽巴。清兒臉上又露出罕見笑顏:“謝謝你。”

“謝我做什麼。”童岄搖頭笑道,“我們是家人,自當分擔生計,我一個大男人怎肯白喫白住,讓你勞心勞力供養我!”童岄說罷,徑自笑了,這笑容在陽光下自有一番暢意,日子若如此過下去亦是好的。

他動搖了,他又動搖了,自來到鹿璃山,他在平靜無波的日子裏一次次動搖,一次次迷茫。不過就是不忍,不忍與她分開,而今縱使濟城安靜的毫無消息,待他學成之日又怎能不回啊!

是的,他的萬般理由,萬般動搖,不過都是不想離開師父,離開清兒罷了!

童岄回過神,不由分說將清兒揹簍裏的什物盡數塞進自己揹簍裏,直塞的滿當當。清兒哭笑不得,卻又無法阻止:“你這是做什麼,我又不是背不動!”

“哎,我即在,又如何要你背這麼重的東西。”童岄將揹簍整理停當直起身,“即出來了,便逛逛吧,今日也偷偷閒?”

“好。”清兒掃了眼人羣,欣然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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