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大哭一場

        記得多年以前看過一篇童話,童話講的是一個動物王國裏的故事。動物王國經歷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災難,災難中動物們齊心協力,衆志成城,與災難做着頑強的鬥爭。災難過後,動物們植樹、耕田、建造房屋,一年後,動物王國又恢復到原來景象。日子一天天好起來,突然有一天,一隻動物站在樹下失聲哭起來,它這一哭,周圍動物也都跟着哭,一夜之間,整個動物王國裏的動物都跟着哭起來。

        這個故事我這麼理解,人在災難面前或爲某個目標奮鬥過程中,往往無所畏懼,生死不怕,但災難過後,細想一想當時與災難鬥爭的過程,才覺出其間的艱難與不易,幾乎每一步都有辛酸的腳印。回味之餘不免讓人傷感、落淚,最後演變成哭的發泄。

        哭,是發泄情緒的最好方式。如今災難早已離我們遠去,可面對生活的重重壓力,也有種想哭的衝動。爲了生活,人們都在忘我的打拼,這打拼的背後,有多少無言的淚水在其中?一首詩中這樣寫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酸楚,能撐過去決不會認輸;能隱藏決不會外露;能僞裝就絕不會去哭。誰能讀懂這拼命的背後,有多少委屈在心頭。其實每個人都在默默承受,工作上的壓力,生活中的辛苦。”

        時下,世人皆有壓力。

        身爲農村人,總覺得農民壓力最大,自古民以食爲天,“食”從何來?農民從事糧食生產第一線,乾的是沉重的體力勞動,但得到的回報遠不如付出的多。現如今人民生活已發展到不以填飽肚子爲基準,消費,以成爲人們日常生活第一要素,在農村你若還專以種糧食作物爲主已無法跟上時代消費,怕的是打下的糧食賣得的錢不夠買籽種化肥的。種地也不是沒有前途,發展經濟作物是生財之道,種瓜果,種蔬菜,管理大棚,但這些東西科技含量高,起早貪黑傷神費力不說,多需撞大運,趕上行情好,一年的辛苦能換來欣慰,若趕上行情不好就遭殃了,爛地裏也沒人問。管理其間還得時刻擔心這個病那個病這個蟲那個蟲以及冰雹等自然災害。多數農民家庭都是種地兼打工,或打工兼種地,以尋求多種生計謀生活,但打工談何容易,爲了多掙些錢,不怕喫苦,不怕受累,不怕加班加點,不怕身體超負荷,爲了養家卻幾乎撇了家,一日三餐不定,忽視了對孩子的教育,常年沒有假期。如果掙錢不多,工作難免不踏實,不專心,爲此常挨老闆批評。找個掙錢多的地方,又怕不被老闆重用,怕工資難要。打工者難吶!不怕付出,就怕付出得不到應得的回報。

        所以對我們農民來說,無論是種地還是打工,那滋味都不好受。不掙錢行嗎?油鹽醬醋茶,穿衣用電還理髮,每天開門就是錢。更何況膝下還有一雙兒女,如今供應子女上學是農村人最大的生活負擔,但是農村子女上學的費用遠比城鎮子女費用高。您說能沒有壓力?農民是靠出賣體力掙錢,不但要緊跟時代消費,滿足當下生活需求,還要攢錢防老,還要預防體力透支,如果你生上一場病,那麼家庭將徹底暴骨。

        沒辦法,無論幹什麼反正自己想自己招,只要活一天就得拼命掙錢,掙錢!

        說了半天還是爲了個“錢”字,老闆們都有錢,那咱也自己創業弄個老闆噹噹?孰不知,老闆的壓力更大。

      十個老闆九個苦,富可敵國的大老闆沒幾個,創業中的老闆最難受。資金足不足,貨源穩不穩,產品合格不合格,銷路順不順,會不會被市場淘汰,錢出去要得回要不回,老闆們來自這方面的壓力非常巨大。你或許認爲老闆出入飯廳酒店真瀟灑,孰不知,老闆們在酒桌上多半是爲了生存而應酬,望着人家的臉色行事,說着言不由衷的話,與同、朋聚會之瀟灑相差甚遠;你或許認爲老闆不動體力,只坐辦公室,動不動訓斥員工,孰不知,老闆在訓斥員工時可能是他最難受之際,諸如資金週轉面臨空前困難,或是有人逼債,或是產品受到市場威脅……

        爲此,許多老闆愁的喫不下睡不着,徹夜失眠。當員工領着工資數錢時,老闆可能正在下一張借貸上簽字,當員工領着紅包,準備輕鬆地回家過年時,老闆腦子裏已經在考慮明年的打算。做任何生意都有風險,你能保證今天賺錢,不能保證明天也賺錢,後天興許賠錢。開弓沒有回頭箭,上了賊船就下不來,想不幹都不成,若想立於不敗之地,你只有咬牙爭取努力做大做強。就爲這個做大做強,老闆們使出渾身解數,可謂拼盡全力。

        您說,老闆能沒有壓力?

        這可就不好辦了。種地有壓力,打工有壓力,當老闆還有壓力,那麼,就爭取在學業上有所造就,考取功名向高層領域攀登,搞科研、搞事業,不但地位顯赫而且爲國家做的貢獻也顯突出,這總可以了吧?

        理想沒錯,但考取功名本身就是個壓力。萬千學子步入考場,十年苦讀只在一瞬間,這殘酷的現實不能不面對,而父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那一片殷切期盼又時刻滌盪着你的心靈,能沒有心理負擔?即使你理想如願地考上大學,等畢業找工作還要煞費一番周折,到企業去發展,空間很大前途也很廣闊,但無疑闖入一張無形的巨大的壓力網中。得咧,再努把力,考個公務員噹噹,再不然找家事業單位哪怕當名教師也行,等你一旦有了穩定的工作,無論是從政、從事還是從教,或許就會發現另有壓力在裏邊。

        相比之下,喫“國家飯”壓力要小的多,畢竟收入穩定,還有節假日,老了還有退休金,可要說一點壓力沒有也許是片面。首先是住房問題,你要是住在農村的家,工作起來不方便,如果在城市買房,那要命的房價就讓你不寒而慄。即使你擁有了房,那水、電、暖哪一樣也離不開錢。幹工作當然不是爲了錢,但關鍵沒有錢真辦不了事。工資雖然有保障,但畢竟有數,俗話說好漢不掙有數的錢,如果到企業發展,靠自身努力說不定可以獲得更大的成績同時也可獲得更多的金錢。人都是有遠大理想的,你要真是貪圖安逸不思進取,始終堅守在自己的崗位,雖然喫不好也不會餓着,但這一輩子恐怕真的要默默無聞,無所作爲,而且要還一輩子房貸了。

        另外,公務員待遇也不一樣,你若想獲得高職位高工資,就得一步步往上升。爲了能評上一個滿意的職稱,工作不但要埋頭苦幹,人際關係也要疏通。所有這些都是無形中的壓力。

        總之,每個人都有生活壓力,生活中的壓力太多太多,說也說不清。站在大街上,望着行色匆匆的人流,有要回家的,有剛離家的,男女老幼步履蹣跚,各有心懷事,盡在匆忙中,皆因壓力在肩頭。農民有壓力,工人有壓力,教師有壓力,學生有壓力,男人有壓力,女人有壓力……這壓力究竟來自何方?誠然,現在生活節奏快,現代人的學習、工作、人際關係一直處於緊張、競爭與憂患意識中,再加上飲食不平衡,生活規律失常,這些可能就是造成壓力的主要原因之一。但歸根結底還是慾望、不滿足、不平衡起着決定因素。也難怪,都說勞動者最光榮,你說你腳踏實地的幹事,不偷不搶不違法,一切靠勤勞致富,不敵人家撞上一次運氣的,某人擁有三畝責任田,在地邊建了幾間簡易的農家小院,趕上開發,一次性賠償百八十萬。頂你折騰十年二十年的。羨慕的同時又怎麼可能不讓人心氣浮躁,心理失衡。

        所以這就要求我們如何看待生活中的壓力,如何把壓力當作動力,如何去解決它戰勝它。但是如何戰勝壓力本身就是壓力。不浮躁,不攀比,隨遇而安,閒時逛街、聊聊天,聽聽音樂,這就讓人想到了知足常樂。說起知足常樂,這個道理盡人皆知,教育人的心靈雞湯每個人都能背上幾條。關鍵怎樣才能知足,怎樣纔算知足。

        夫妻倆年輕時就勤奮,搞種植,搞養殖,又外出打工,辛苦打拼大半生,到了五十歲上,老人也發送了,兒女也上大學了,正房倒座東西兩廂一所漂亮的四合院平地而起,完了還存了二十幾萬塊錢,這樣的家庭在農村幾乎是最好的家庭。知足了,後半輩子啥也不幹了,種幾畝省事的地輕閒輕閒吧!突然有一天兒子提出,家裏的房子對象不要,要求在城裏買房子,百十平米一百多萬,首付一半。

        當你得知這個情況,第一時間無疑如五雷轟頂,說出話來肯定不好聽:我他媽沒錢!你們愛上哪買上哪買愛上哪住上哪住!如果碰上懂事的兒子還能說幾句好聽的:爸,我們不要您給錢,我們自己張羅錢。我們有點積蓄再找朋友借點,先把首付付上,以後我們每年堅持還款五萬,連利息用不了十五年就還清了。只是在這期間兒子兒媳無法孝敬爸媽了。老子不用你孝敬,只要不搜刮老子就行!

        氣頭上這麼說,過後一想,那畢竟是自己的兒子,爹媽不疼誰疼?想想孩子這些年讀書也怪不容易的,總算沒白讀,兒子在城裏有了房子那也是喜事呀,你能眼睜睜地看着兒子因爲房子問題娶不上媳婦?夫妻倆一商量,要不把錢支出來,雖不多,但至少也能減輕兒子的負擔呢?於是將存摺取出來遞給兒子:拿去吧!

        得!僅存的一點點積蓄全沒了!真讓人慾哭無淚,欲笑無聲。眼瞅着消費沒了保障,怎麼辦?聽說那邊有項大工程,這幾天正招小工,報名去吧,怎麼一天也得給我一百多。誰要問我五十多歲的人了還出來搬磚鋤泥?誰問我我跟誰急!

        所以生活中若不能滿足哪來知足,沒有知足何以常樂?人們經常把知足常樂掛在嘴邊上大都是無奈之言,要錢沒錢要權沒權要本事沒本事,要機遇沒機遇,日子還得過,苦笑一聲:知足常樂吧!

        休怪老夫不近情,只因苦衷無從言。人有壓力就變得脾氣不好,小兩口吵架,沒大事,多半也是因爲生活壓力所致。

        小夥子早出晚歸在外打拼,傍晚進得家門不出好氣,看這也不順眼那也不順眼,氣呼呼的進了屋拿媳婦撒氣:你打掃院子真省事哈?人家婦女總是把礦泉水瓶娃哈哈撿起來,賣破爛也能換顆雪糕錢!你倒好,沒用的扔有用的也扔,扔就扔吧,你倒是找個地方處理掉啊?垃圾桶堵在門口非等我回來扔嗎?!

        媳婦:喲喲喲!誰招你了誰惹你了?是累了是餓了是沒煙抽了沒酒喝了?你的意思我懶不會過日子,就知道躺在牀上睡覺?你一走就是一天你知道家裏什麼情況?我從早晨一睜眼一直到現在連牀邊都沒沾!我剛打掃完院子就該做晚飯了!老人身體不舒服我得去拿藥,孩子上學我得接送,回來我還得下地弄莊稼,一日三餐還是我的事,洗洗涮涮晾晾曬曬這還不算。你工資發不下來趕上地裏活不忙,哪怕有半天工夫,我也想法出去打打短工。那一次正是我身體不方便我愣是連着給人刨了三天胡蘿蔔!我爲什麼?!還不是爲了掙點零錢改善一下家庭生活,讓一家老小喫的好一點不生病,日子再苦再窮我不怕,一家人沒病沒災不就是最大的好事嗎!!!

        小夥子:嗬嗬嗬!我這剛說兩句她還火了,你以爲我願意離開家呀?別人蓋房子買車,我蓋不起房子買不起車人家不笑話你笑話我!爲不讓人笑話,我撇父母撇孩子外出打工,從兩千到三千再到三千五,現在我終於每月能掙四千了,爲這四千塊錢你知道我受多大累?我一個人快頂兩個人幹!回家我想發泄發泄,嗨,敢情你比我話還多,你說我這口氣上哪出去?!

        媳婦並不讓步:你這口氣沒地兒出我這口氣又上哪出去?別人笑話你難道就不笑話我?你想發泄我還想發泄呢?!

        男的端個水杯轉了個圈,沒捨得摔,猛地往桌上一撂:發泄!發泄!這日子沒法過了!

        女的也解下圍裙,把炊具往竈臺上一扔:不過就不過!

        倆人越吵越兇,招得街坊四鄰過來勸架。何苦呢?

        不管怎麼說,反正還得努力生活下去。無論有多少苦,多少累,多少委屈,多少壓抑,堅持向前走。該承擔的,要勇敢承擔;該面對的,要坦然面對!要知道地球不會因爲世上多了誰或少了誰而改變軌道。有壓力要學會釋放,找個沒人的地方或是大聲喊叫,或是大哭一場。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心再剛強,眼淚卻在投降,別忍着,讓眼淚勇敢地掉下來,只要不過激,不喪失理智,就哭他個酣暢淋漓!

        小倆口吵架不用勸,不是發泄嗎?兩口子出門一個奔東一個奔西,到了沒人的地方找棵樹,背依大樹痛痛快快猛哭一場,哭過了,你立馬就會覺得心裏好受一大截子。然後回家上牀睡覺,天一亮,拉開窗簾看,如果太陽照樣從東方升起,兩口子該幹嘛幹嘛去。

        各位,我說的您是否有同感?如果是,那麼好,今天晚上聽完天氣預報大家村口見,每人找棵大樹我們一塊哭他一場?

        (作於2018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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