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故事的人-下篇

【16】

包子店老闆的外甥、馬耀眼稱兄道弟的“包總”想着自己要解脫,要到大地方去,要走南闖北,不能總是拴在這包子店,他也要實現自己的人生夢想。他想自己扛不了這個包子店,儘管姑媽兩口子對他寄予厚望。

自從和“馬總”關係密切後,包總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只是他不知道怎麼處理好這件事。他白天想,晚上夢的,總算想出了一個自認爲很高明的辦法,包總稱之爲迂迴曲折。然後他就開始付諸實施了。

包子店馬老闆兩口子最近總覺得“包總”哪裏不太對勁,總覺得和以前比有些變化。動不動和顧客頂嘴,說怪話。有時給人家裝錯包子,反正各種小差錯不斷。馬老闆想這樣下去不行,得找包總談談。可包總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不是自己顧的夥計,這親戚家的,咋個說呢?可不說又不行。

這天收了工,馬老闆給妻子遞了眼色,馬老闆的妻子明瞭了,於是說道,這幾天光顧上忙了,沒坐上拉拉話。 包總就等這一天呢。包總故意麪露難色說,我最近也不知道咋咧,就是心裏煩亂,怕是有啥問題。馬老闆一聽這話,那趕緊要上醫院查查。姑媽着急的問,哪裏疼,哪裏不舒服?包總像模像樣的說,也沒有,就是睡不好,就是沒心思。老口子明白了,這感情是撂挑子哩。包總說道,我沒有啥其他想法,我就想休息幾天,等我休息好了,我肯定和以前一樣好好幹。馬老闆兩口子不知道包總葫蘆裏賣的啥藥,面面相覷,休息就休息,幹嘛要演這一出,包總休息了,他倆少買點包總就行了。包總說,我想我休息幾天,總要有人頂替我幹活,你和我姑姑臨時僱人不划算,也不好找,不僱人,店裏生意受影響,我有個想法。馬老闆打斷說,你就走幾天,沒事,我倆也修整休整。包總說,姑父你不要着急,我這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姑姑這時插話,讓娃說,讓娃說完些。

包總的建議是讓表妹來店裏幫忙。馬老闆兩口子連連搖頭,姑姑說,這咋能行。你表妹來了,咱店裏還能有生意。包總說,總不能讓她待在老家一輩子。他有自己的法子。包總說,你看有些少數民族的婦女,人家一直帶着面紗,我在電視上看的,有的帶的黑紗,整個頭都籠罩住了,當然我表妹可以帶個白紗或者其他顏色的。

經過包總的好說歹說,再說夫妻倆也心疼姑娘麼,兒子現在倒插門了,姑娘是唯一依靠,如果能找個上門女婿,真是功德圓滿了。自己從來沒有帶姑娘進城見見世面的想法,經外甥包總一番鼓勵,兩口子算是鼓了勁,下了些決心。儘管兩口子答應讓姑娘來包子店,但心裏總是沒底,都十七歲了,從來沒出過村,連鎮子上都沒去過,一下子就到城裏,能行嗎?再說自己 姑娘這身體狀況。不能把娃鎖一輩子,省的自己以後後悔。這是外甥包總說給他們的。人家的女兒都金貴的,都往大城市裏跑,也該讓自己姑娘來了。

馬耀眼就這樣與馬美娟相遇了。好幾天都沒去了,有點想包總,也想喫包子。他也奇怪自己爲啥愛喫包子,既然愛喫包子,爲啥對餃子興致不,他覺得好的問題不能想,一想就是無解,就是自尋煩惱。他來了,忽然發現包子店來了一個姑娘,臉上帶着紗,苗條清秀的樣子,只是看不清面容。馬耀眼看到馬美娟時,她正在專心的包包子,站的筆直。一個新來的姑娘,引起馬耀眼這個小夥子關注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馬耀眼很奇怪,這個姑娘帶着面紗幹啥,怕人看見她,因爲長得太漂亮,怕看見的人多了,惹出是非,這沒必要吧。馬耀眼後來的想法和包總想到一起了,怕是少數民族,少數民族有個講究。看着馬美娟的側影、背景,靈巧的雙手,馬耀眼心裏的興致很高。他想一定要從包總嘴裏套出來話,這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當馬耀眼看到馬美娟走路時,馬耀眼有些失落。一隻腳好着呢,另一隻腳跟不上趟,總是要那麼顛一下,就像彈簧被壓緊然後放開反彈的模樣。馬耀眼心裏對馬美娟的形象一下子就跌落到谷底了,心裏想,怕是臉上估計有啥問題。想到這些,馬耀眼心裏咣噹一下,沒了興致。反倒是包總有事沒事去找他。

馬美娟的打扮也惹得有些顧客好奇,但畢竟這對別人來說都是生活裏的一件小事,人們看到她的走路,相比想明白了,大概是孩子不讓人看到她這個樣子,用遮擋臉掩蓋腿上的殘疾。

時間一天天過,可一天天也很快。馬美娟來了半個月了,由於包總的拉扯,也因爲自己偶爾來喫包子。馬美娟沒有和他說過話,但他聽到過她的聲音。他覺得馬美娟的聲音裏總有一種軟軟的溫柔,不想自己媽媽那樣總是太硬太鋼,總是帶人威懾人的氣息,馬美娟的聲音讓人聽了總想着立馬服從、就範。

包總說,她表妹來城裏都沒有逛過,啥時候有空約上馬耀眼一起去逛逛。馬耀眼說不去,帶你表妹能去哪?逛商場,又啥都不買。打遊戲,你表妹姑娘家的喜歡。溜公園?傻乎乎的。不去,不去。包總說,城裏逛非要搞點啥事情呀!不就是胡溜達,你就當做好事,陪陪我,我一個人帶着表妹心裏 沒底,你在能壯膽。馬耀眼說,你那德性,又不是黑社會,你怕啥。

三個人一番討論,馬美娟說她沒有見過湖,沒有坐過船,想去公園裏划船,她在電視上看過,她就想看看公園是啥樣子。

三個人直奔主題,選了一艘紅色的鴨子外形的腳蹬船,包總和馬美娟並排坐着,馬耀眼坐在包總對面。湖面上游船星星點點,有一家三口,有拖家帶口帶着老人的,有三三兩兩的女孩子,笑聲爽朗,有情侶雙雙慢悠悠的漂浮着,享受着甜美的時光,說着輕輕的鑽入心底的話,都是平常話,都是隨意的說,但似乎那麼的讓人心醉,那麼的美好。都是青春年少,都是戀愛的季節,包總和馬耀眼也是春心萌動,只是自己的天空太小,還沒有心動或者暗戀的女孩走進來。

馬美娟帶着白色的輕紗,欣喜的打量着四周,看看這裏,看看那裏,看看船,看看那些男男女女,有些渴望也有些膽怯和不敢,自己也有資格戀愛?一陣風吹過來,輕輕吹起了籠在臉上的白紗,馬美娟右半邊臉露出巴掌大的一塊,正在到處亂瞅的馬耀眼目光剛好落地馬美娟的臉上,他忽然有些心驚不由地在心裏蹦出兩個字:好美!單看這一小塊臉龐,真的令人有些迷戀,讓人不自覺想多看。白白淨淨的,輪廓的線條很精巧。馬耀眼形容不出來,他就覺得好看。

就是因爲這一撇,一剎那間馬耀眼對馬美娟有了好感,有了好奇心,他想知道她到底長得怎麼樣,另一邊的臉有多恐怖怕人。其實,馬耀眼對她的感覺不冷不熱,相當於路人甲路人乙。

劃完船,他們三人興致很高,尤其是馬耀眼。他發現每次只要他提議幹什麼,馬美娟都似乎有意聽他的,還勸說包總,哥,我覺得馬哥的建議好一些,你說呢?他們三人去了遊戲廳。這裏對馬美娟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她開心極了,忘記自己是個殘疾人,畢竟是孩子麼,天真和快樂的種子還在努力發芽,努力迸發,她看他倆玩賽車,高興時跳起來拍手,不管周圍人怎麼看她,她爽朗的笑,似乎把壓抑很久的低落全部轉化爲開懷大笑的釋放了。馬美娟也玩了一把,儘管賽車東撞西碰的,儘管跑了最後一名,儘管包總氣得說她浪費遊戲幣,但是馬美娟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不一樣的自己,這些年了,從來沒有今天這樣的爽,這樣的放飛自我,這樣的無拘無束。

馬耀眼看到了一個活潑歡快的女孩子,看到了一個喜歡新事物,嚮往美好的女孩,也感受到馬美娟被不被接納、處於孤寂狀態的長久的那種憂傷,不免有些同情她,想幫她,也想了解她。

後來馬耀眼發現馬美娟是個很容易快樂的女孩,顧客間開玩笑,她聽到好笑的,你能看到她在笑,只是不發出聲來。包總察言觀色,感覺到馬耀眼馬總對他表妹不反感,不失時機給馬耀眼提及馬美娟,時不時帶一句,你要是娶了我表妹,享了大福了。馬耀眼一般會迴應,狗屁,我都不知道我要娶誰呢。他從來不說,我纔不娶你表妹,你表妹那個樣子嫁給我,誰稀罕之類的話。

包總也把此類話講給了姑父和姑媽。這天比往常稍稍收攤造早了些,馬美娟和姑父先走了。包總有意無意說,姑姑,我看現在你們一家能成,我在這也就是打個手而已,要不你和我姑父商量一下,把我放了,我另尋個活幹麼。姑姑沉着臉說,你不要亂想,你表妹就靠你了,你的主要任務就是幫襯你表妹,這個包子店生意說不旺,也能把咱養活,你以後要是有啥想法,可以擴大店面,指不成還弄個大飯店呢,踏踏實實幹,過兩年你來主事,我和你姑父給你打下手。包總聽到這裏,連忙打斷姑媽的話說到,好姑媽呀,你就把我拴住,把我捆在這包子店,我還沒見過世面呢。姑媽搶話到,那些都是虛的,過日子掙錢是實的。包總說,你都沒想想其他辦法?比如給我妹妹找個上門女婿。姑媽有些生氣地說,別胡說,你表妹這情況,你不是不清楚,能嫁出去就不錯了,還招上門女婿,好事都讓你佔完,去去去,不要胡給我出主意。包總說,我咋是瞎瞎主意,這是一個天大的好主意。姑媽想都沒想,除非找個傻子瘸子,否則誰上咱家門,倒插門又不是啥掙臉的事。

兩人你來我往,包總說,姑媽你仔細打量一下經常喫包子的馬耀眼,你覺得他咋樣,你得想,想方設法。姑媽疑惑的問,姻緣靠的是緣分,咱能想法子硬湊呢。包總說,我一直給我妹妹鋪墊呢,時不時在馬總面前吹吹風。姑媽不解地問,誰是馬總。包總說,哎呀,就是馬耀眼,好我的姑姑呢。你好好琢磨琢磨,和我姑父商量一下,以後創造我妹妹和馬耀眼接觸來往的機會,看看我妹妹啥意見。哼,你妹妹能有啥意見,有人要就行。

【17】

馬耀眼的媽媽根本不想看書,也實在是沒有興致,但是又不好託退,怕下次碰到周老師時問她,只好硬着頭皮看。她想一天看上一半頁就行,反正周老師也沒說時間。

這天忙完食堂的雜務,她想到校外走走,就是沿路散散步,隨便看看。她的同事工作之餘都是這麼打發時間的,到城裏看看別人的熱鬧。

今天她沒有走平常走的路線,而是換了一條線路,隨意閒走。平時大多時候都是好幾個人在一起走,今天她想着小說裏面的故事,想着那個“瘋”女人秀貞。她想自己是不是和這個瘋女人有點像,自己未來的結局在哪裏,自己的兒子馬耀眼在哪裏,他也不來看自己,她這個當媽的也不知道兒子怎麼樣,她應該去看看他。她越想越煩亂,不知不覺就走遠了。

她想着自己應該回去了,邊站在街邊環顧四周,想弄清自己在哪裏。她看到馬路對面是一家酒店,有個人好像是周老師,只是酒店門口的燈光不是特別明亮,從身形和走路的姿態她覺得很像周老師,但她又不敢確定。

這個貌似周老師的人和看到周老師和一個女的進了酒店,她想再仔細看,人已經進去了,隔着玻璃更模糊了。她朝着馬路對面看,可是覺得心裏突突跳的厲害。

回學校後,她特意繞道周老師的宿舍,遠遠地看見窗戶的燈亮着,她有些納悶,周老師在房間,還是他忘記關燈?她想過去看看,又想到,自己這麼關心周老師幹嘛,他與自己有啥關係,他和別的女人去酒店,他房間燈亮着,與自己有關聯嗎?自己是誰呀?自己就是一個臨時工,人家是有知識有文化的老師,不是一個類型的人,人家周老師高高在上,自己低低在下,難道自己對周老師有啥想法?

想到這些,她有些低落,心裏有些不爽,也許是自己還在飄着吧,今後就這樣一直過下去嗎?今後,今後,今後就是給馬耀眼娶個媳婦,至於自己,就湊合着吧。想到馬耀眼,她有些難受,又安慰自己,人嘛,各有各的命。

這夜晚她失眠了,她胡思亂想了許多,她想自己以後還是不要去找周老師了,自己一個臨時工跟人家套啥近乎,可她轉而又想,自己又沒有啥企圖,都是因爲這份工作,也因爲周老師一個人,自己只是對他關注多了一點,自己平時接觸的粗人、下苦力的人,多接觸周老師這樣有知識的人有啥不好,是自己想多了,是自己心思歪了,以後還是堂堂正正的,心裏不要有啥別的注意,自己也沒有啥別的主意,就這樣暈暈乎乎的睡着了。

周老師給的小說,她看完瘋女人,實在看不下去,有幾次看到周老師她趕緊躲了,怕他問自己讀的怎樣?後來見周老師似乎不太關心她看沒看,也就淡忘了。可是書在,她想自己不能把人家的書總放在自己這裏吧。還是硬着頭皮看。她覺得作家寫的這些日常瑣碎事情幹嘛,她後來想明白了,小說和電視劇一樣,都是塵世裏的生活,寫別人的故事,小說就是講故事。帶着看故事的心態,她慢慢看,慢慢看,終於不那麼厭煩了。

周老師起先根本沒有把馬耀眼的媽媽劃在所謂交往或者朋友之列,他只是把她當成一個鄉下婦女,帶着居高臨下、帶着憐憫的心態和她無意、有意交談幾句而已,他只是想從她身上了解她不一樣的生活,爲自己的寫作多提供一些素材而已。

就這樣她找周老師機會多了一些,一同幫廚的大多羨慕支持她,說她這個年紀了還有勁頭讀書,真是厲害哩。大家想既然有老師願意教、自己願意學,這是兩全其美的事,反正自己沒那個心思。

又是一個週末的下午,天色黃昏,一切慢慢開始沉靜,她輕輕敲響了周老師的門。周老師問她還想繼續讀小說嗎?她說,小說寫得挺真實,跟看電視劇一樣,有時比電視劇還好咧,周老師你看啥書呢。她看着周老師桌子上的書文。周老師拿起厚厚的書,哦,這是老舍的書,我都讀了好幾遍了,越讀越有意思。小說寫的就是生活,好的小說有很高的藝術性。生活裏你要是遇到問題,有時想想小說裏的故事,也許能緩解不安。她說,我就覺得裏面的事有趣,好像真的一樣,就擔心裏面人物的命運了。

在不太敞亮的鎢絲燈泡照射下,周老師發現眼前這個快40歲的女人有種說不出的吸引力,這個身體緊實的女人,雖然不懂得怎麼保養自己,但長期的體力勞作使她的肌肉顯得富有彈性,脖頸上偶爾低頭,能看見裏面的白淨。露在外面曬黑的皮膚,更加顯得那藏在衣服裏皮膚的美。

周老師握住她的胳膊有些慌,但故作鎮靜地說,多讀書,以後要多讀書,你看完就來,我給你推薦。她沒有多想,她想着可能是無意之舉,自己不必驚慌失措。但是周老師說完話,就一直看着她,而且變成兩手摸着她的胳膊。她不知所措,想抽回來,怕鬧得難堪,不抽回來,可這是啥意思,她對周老師其他情況啥都不知道。

當週老師伸出胳膊準備擁抱她時,她站了起來,周老師你忙,我先走了。她也沒有生氣,顯得很是平靜。

後來好久一段時間,她再沒有去找過周老師。周老師似乎覺得沒有發生過什麼事,一如往常,見了她還是那麼輕鬆自然。

學校放假後的第二天,學校裏顯得有些空蕩,食堂了走了好幾個師傅了,她不知道自己該去那裏,前些日子她見了兒子馬耀眼,他還混得不錯,能把自己顧住,也攢上了一點點錢。她想兒子考學不成,只能和自己一樣,四處飄着找活幹,眼下比較穩定,學校這裏待遇一般,但食宿不錯,活也不怎麼累,自己能喫得消,一天下來也不覺得累。

放假了她也想到城裏走走,順帶買點東西,回家看看,畢竟家還在,房子還在,再和馬耀眼商量商量,看要不要翻修老家的房子,總得爲以後着想,總得爲馬耀眼成個家。

天有點熱,走得有些睏乏,她坐在商場的凳子上休息。心裏有些煩,學生們放假了,老師們放假了,他們各有各回去的地方,只是自己哪裏也不想去,哪裏也不像個家,哎!正在煩悶時,忽然聽見有人喊她。她擡頭一看,是周老師。兩人說了幾句,周老師說他利用暑假,見幾個朋友,要寫個論文啥的,晚些日子回家。

周老師問她喫過飯沒,她想說吃了,其實真的沒喫,正在猶豫片刻,周老師說反正我一人,走一起喫。她想一起喫就一起喫,自己喫飯錢還能付得起。

她跟着周老師,走着走着,她遠遠就看見了那個酒店,那次一個像周老師的人和一個年輕的女子走進了這個酒店。她有些好奇,有些緊張,喫飯爲啥非要在這裏喫。周老師說,中午有幾個筆友在這裏會面,別人請客,不用我們掏錢,多一個人不多。她說,那我去怕不好吧!沒事,剛見見他們,也許他們能從你身上找到創作靈感呢,他們希望與人聊天,你放輕鬆,就把你日常的所見所聞講給他們就行。她說,這可以,這喫人家的飯,不要錢怕不好吧。

飯桌上,她發現這幫人對周老師很尊敬,一口一個老師喊着,周老師待人很和氣,但有的他也直呼其名的。他們一陣子討論什麼構思,誰誰小說的結尾,那個小說人物啥的,她也聽不懂,也不感興趣。後來,他們讓她講自己的生活,她不會說,說了她自己在學校一天都忙啥,人家說這是流水賬,不過也有趣,是另一種體驗,問她身邊的人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故事,她搖搖頭,覺得大家都差不多。後來周老師讓她講講自己,自己的老公,自己的經歷,自己的孩子。她開始不願意,後來講着講着,似乎心情有點低沉。有人說,這多好的素材……

一羣人喝了很多酒,周老師也喝多了,醉的走不動了,只好先暫時安排在酒店,大家都走了,讓她把周老師照看好。

房間的門開着,她猶豫要不要關上,還是就這樣敞開着。她也有點困,想躺一會,還是把門關上好。周老師剛在衛生間吐了好多,這會好像睡着了,不見動。她反身向衛生間走去。剛纔忙亂的沒注意打量,等她這會進去,被衛生間的精美震撼了,她不認識,不會形容,之見潔白的洗手池鑲嵌在大理石臺面上,牆上是一大塊鏡子,滿屋子都是泛着金黃色光的瓷磚,地上的瓷磚也那麼的整潔,她讚歎着,用手撫摸着,慢慢走進洗浴間,輕輕拉着推拉門,摸着光滑的牆面,她小心翼翼地搬動牆上的洗浴開關,譁水從上面噴出,下了她一大跳。她自己笑出聲來,覺得怎麼這麼有意思呢。又欣賞了一圈,她擰了溼毛巾,出來給周老師擦擦臉。

周老師的短袖釦子扣的太緊,胸前好像有點吐出的污穢,解還是不解呢,她想,先解開擦了再給扣上,沒有別的想法。後來翻動周老師時,看到把平時筆挺的短袖壓的全是褶皺,她又有想法了。只不過是一閃念。

終於消停了,周老師不再折騰了,而是呼嚕聲扯起,睡得死沉死沉的。她知道喝醉酒的人,只要睡着,基本不會起來,直到第二天早上。

她忽然有了一個嚇人的念頭,自己能不能在酒店裏洗個澡,享受一下酒店裏洗澡的感覺。想的自己發笑。其實她有好多想法,她想那面大鏡子可以看見自己的身體,自己從來沒有真正看過自己的樣子。

一陣子看看周老師,又走過去看看衛生間,她開始胡思亂想。後來,她快速走到窗戶前,拉上窗簾,走進衛生間,小心翼翼的關上門,反鎖上,試着在裏面拉了拉,拉不開。她放心了。慢慢脫去自己的衣服,她注視着鏡子裏的自己,除了胳膊和脖子以上顯得有些黑,在燈光照射下,發着白瓷一樣的光澤,結實的腰身,如果不看這張稍有風霜和歲月刻痕的臉,這是個比較完美的胴體。她扭過身子,看看自己的後背,看自己撅起的屁股。慢慢走入淋浴間,小心的打開龍頭,溫熱的水嘩嘩的飛濺出來,她開心的洗着,享受着。她用了好多沐浴液,洗完使勁聞着身上淡淡的香味。

終於洗好了,渾身清爽,心情愉悅,住在賓館真是美好的事情。

她看了看周老師,他依然沉沉的睡着。已經深夜了,她也回不去了,只得在這裏將就一夜,其實不是將就,睡在這鬆軟的牀上也是一種享受,哪像自己的宿舍都是硬板牀。

她有點興奮,開始睡不着,翻來翻去,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等她醒來時,發現自己只上身裸露這,下面只穿了內褲,頓時嚇了一跳。周老師也不在房間,她趕緊跳起來,慌亂地穿衣服,一邊穿,一邊想,怎麼回事,衣服啥時候脫掉的。正在手腳忙亂時,聽見衛生間有聲音,她一緊張,又跳上牀,用被子緊緊把自己包住。

周老師從衛生間走出來,看着她說,別緊張,我醒來你就躺着,我這會還頭疼呢,不能怪你,你沒開空調,看我襯衣都溼透了,我醒來剛開的。她想,也許是自己在睡夢中,因爲熱自己把衣服脫了,如果是別人脫,怎麼自己一點都沒覺察到呢。

周老師說,不行,我還的躺會,你下去買點早飯,我想喝點熱熱的稀飯,這樣胃裏舒服一點。我還到衛生間去,你先穿衣服吧。

她想周老師真是好人,自己都露成那樣,別人也沒對自己做啥,看來自己多想了。她買了早飯,周老師喊她一起喫,說自己也喫不完。後來她說自己要回去,周老師沒有挽留,只是說以後多讀書,有什麼體會可以和他交流。

【18】

當包總把自己的想法和姑父姑媽馬老闆兩口子說了後,起先他們認爲不可能,馬耀眼的父母就馬耀眼這一個獨生子,怎麼能倒插門呢。架不住包總巧說會說,說你們都姓馬,將來在城裏弄個房子,你不說是上門女婿的話,誰也不會說,就說兩個娃娃自己願意麼,好事多磨,慢慢大家都接受了。你想想,婚事到時你操辦,我表妹也不用回馬耀眼他家去……

包總也不失時機的在馬耀眼跟前有意無意誇讚表妹馬美娟,說表妹可勤快,每天早早起來就忙乎,從來不抱怨。

馬耀眼壓根就沒想這些事,他幻想着找個能拿出手的,給他撐面子,帶出去自我感覺良好。他纔不想帶個像馬美娟這樣的女朋友,腳上有殘疾,臉上有問題的,人再好也不行,心裏上接受不了。

包總也時不時在表妹面前給她畫餅。還沒到飯點,準備的食材都加工完了,他和表妹坐着休息,馬老闆兩口子出去辦事了。包總說,妹呀,你對以後有啥想法。馬美娟問,以後,以後能有啥想法,就跟着我爸媽,這樣下去。包總說,你一直跟着,以後姑父姑媽他們年齡大了呢。馬美娟說,他們老了,我照顧呀!包總說,我的意思是,你一個人都忙得過來,你不想找個人。馬美娟低下頭,神情有些低落,說到,我還找啥,我這個樣子,找人家誰去,誰會收留。馬美娟似乎說的很悲涼。包總說,咋能沒人要呢,不要胡說,一定能找上的,你心底那麼好,手又巧,勤快,結婚不就是過日子。馬美娟打斷包總,嫁給散懶漢跟着受氣,還不如自己一個人省心。包總說,好妹妹呢,不能這樣想,好人總有好報的。

馬耀眼的媽媽來看他,馬耀眼想着去看媽媽,可是一直沒有成行。母子倆似乎沒有更多的話說。她操心的是先回農村蓋房子,馬耀眼想的是該找女朋友了,自己的女朋友在哪裏?至於蓋房子,他沒有多少興致,以後在城裏租房飄着也行。娘倆在馬耀眼的宿舍待着。馬耀眼說,以後你不辛苦了,會咱村裏,咱房子都好着呢,我掙錢,你就不辛苦了。她說,家裏的房子都破舊了,人家現在都蓋新房子,你掙錢養我,那不成,我還要攢錢,咱們先把房子翻修了,至少把前面的房子重新蓋,給你以後當婚房。馬耀眼說,媽,不着急,現在八字都沒一撇呢,連女娃在哪都不知道,蓋成的新房子不是成了舊房子。她說,不是提前籌劃麼,又不是明天就蓋,你也省着點花,錢攢上。她又問馬耀眼,臨平城遇到啥好工作沒,遇到就告訴媽媽,我把那邊辭了,跟你在一個地方好照應。馬耀眼說,你在學校好好的,管喫管住,喫的也好,這裏聽起來工錢高,但是競爭的人多,再說你在縣城離家近,還能照應家裏。她說,家裏有啥照應,都快忘記還有家呢。

早上十點,馬耀眼和媽媽在他打工的飯館一起喫員工餐,午飯很簡單,兩大盤燴菜,米飯管夠,菜每人可打兩次,不能浪費。喫完飯,她對馬耀眼說,這麼大的飯館,咋就給喫這些。馬耀眼說,每週加一個肉菜,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老闆說,喫飯的省下的錢,都給大家折算成工資了,誰知道呢,反正老闆說了算。老闆還算不黑心,不苛扣工資就行了。

12點左右,馬耀眼開始忙乎,一直要忙到2點,然後能休息一陣子,4點多繼續開始。她盡一個母親的責任,把馬耀眼積攢的衣服都拿出來,洗的洗,晾曬的晾曬,宿舍內外清掃了一遍,也總算是對兒子的關心。以前男人剛走時,她對生活充滿的信心,也有目標,現在她生活的目標有些模糊,蓋房、娶媳婦,這些是她應該擔負的責任,可是她心裏總是那麼的不踏實。

下午休息時,馬耀眼帶着媽媽去喫包子。他對媽媽說,自己常來這家包子店,和老闆都成了熟人了,有個殘疾女孩,他讓媽媽不要過於打問,人好着呢,就是走路不太利索,臉上好像有青斑之類的胎記,遮擋着呢,到時不要多看人家女孩子。

包總遠遠看到馬耀眼了,大致也猜出來一起來的是馬耀眼的媽媽,老遠就朝着這邊笑了起來,來,來,趕緊坐下,包子馬上出鍋,剛剛趕上,運氣好的很,這位是咱媽,來,姨,你坐,姨你喜歡喫啥餡的?馬耀眼說,我媽喜歡喫茄子辣子,不過南瓜包子更好喫,一樣來上兩個,都嚐嚐。馬美娟緊跟着跑過來,給到了熱茶。她想,這姑娘懂事的。馬耀眼說,這是老闆的女兒。

喫包子時她想,自己現在也是在學校食堂呢,包子自己也會蒸,面發的跟這一樣好,包子餡也差不到哪裏去,自己娘倆能不能開個店呢?不過轉眼她又想,不行,馬耀眼肯定不和自己一起弄,再說說開店哪有這麼容易,也就是想想了,別人開店賺錢,自己開店不一定能賺錢。

聽說馬耀眼的媽媽來自己店,馬老闆多送了幾個包子,這讓她心裏有些感激,覺得自己兒子還能混的有個朋友關照。她對馬美娟沒有多少關注,必經一個殘疾姑娘,自己關注 又能怎樣,女人嘛,這個樣子,也許註定往後日子艱難呢。馬老闆兩口子這包子店,興許以後成爲馬美娟嫁人的砝碼的,硬硬的條件。她到時沒有往馬耀眼身上想,她想自己就一個兒子,怎麼也要娶一個啥都好的姑娘。不過轉眼一想,這事也不好說。

匆匆忙忙的走了。娘倆也不知道啥時候再見面,見或者不見,對馬耀眼來說,似乎沒有大多的緊急性,更多是一種儀式。

感情有許多種,有一見鍾情,就有日久生情,有先是討厭憎惡,慢慢到接受,後來可能還喜歡上。時間長了,馬耀眼漸漸對馬美娟倒有幾分親近感,跟她說啥,都點頭或者搖頭,迴應也是你說的好像有道理,我再想想。或者就是,你拿主意,你肯定想的周全。最近包總總是撂挑子,不想幹了,他想到外面逛逛去,可是姑父姑媽不同意,說是答應包總父母看好他,不能聽憑包總自己的性子,但總歸不是自己的親兒子,在幾番勸說不奏效後,就讓包總自己拿主意,不過走之前回家要和家裏說好。

包總一走,店裏三個人有些轉不開,和麪、揉麪,擀包子皮、剁餡,包包子,等等工序,就是馬美娟走路不太利索,一天下來,三個人感覺都沒喘口氣。馬老闆說,這樣下去不行,要麼少賣點,要麼再僱個人。馬老闆的妻子說,不成,乘着現在能多賣,要多賣點,突然一少,一些老顧客可能就到別人哪裏去了。馬老闆說,多一個人,工錢算下來,和少買點差不多,人還輕鬆。馬美娟說,我哥不知道還回不回來,不能總是咱們三人,臨時誰要是有個頭疼腦熱,還不得關門。

三個人商量的結果是還是找個幫忙的,鐘點工也行,可是找個合適的不是件容易的事。自從包總走後,馬耀眼沒事就不太常來,他想來,只是心裏上覺得應該少來。馬美娟等不來馬耀眼,就自告奮勇去找馬耀眼。

馬美娟去找馬耀眼時,他正臉紅脖子粗的生悶氣,嘴裏唸唸有詞,儘管聲小,還是旁邊的人聽見了。聽見有人配合到,林子大了,啥鳥都有,穿着闊氣的不一定是好人,人家錢多,就顯得有素質一樣,就是這世道,忍了忍了,在心裏罵上,多罵幾遍他的祖宗八輩,讓他耳根子紅,讓他的祖宗在墳墓裏不得安寧,咱不能總是強出頭,天天硬懟着,沒有啥好處,老闆生氣,自己更鬱結氣,人家更歪氣,誰讓人家是上帝麼,顧客是上帝,上帝脾氣大,喜怒無常,上帝沒個統一標準。

馬耀眼還想多說幾句,忽然聽見有人喊他,小馬,有個姑娘找你,在門口。馬耀眼心想,誰呀!那個姑娘找自己?帶着疑惑帶着好奇,走了出來。一看到是馬美娟時,頓時好奇心沒了,有種複雜的情緒湧上來。馬美娟比來城裏之前大方多了,但還是有些放不開,說話輕聲輕語的,好像總是再跟人商量,馬哥,你能走開不,不知道跟你咋說。馬耀眼心想,有啥事,你隨便說。

兩人往路旁走去,一不小心馬美娟被凸起的地面磕絆了一下,眼看人就要往前倒去,馬耀眼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拉住馬美娟的胳膊,由於用力過猛,馬美娟整個身體靠向他,躲閃不急,又都站不穩,兩個人就硬是來了個親密接觸,馬耀眼結結實實把馬美娟從後面給抱住了。

兩個人都一慌,很快分開了。雖然只是意外,但有時候一次意外對當事人的意義是不一樣的,馬美娟是害羞,自己怎麼無端被別人給抱了。馬耀眼心想,剛纔太匆忙,擁抱一個人還是有奇妙的感覺的。

馬美娟心裏慌亂的氣都踹不勻稱,怎麼就跟馬耀眼抱了呢,這可如何是好?她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高興,只是心情複雜的說道,咋回事呢,咋回事呢,怎麼就沒看見。馬耀眼剛纔的一抱,也是緊急中的自然反應,但是這個倉促的擁抱,突然的接觸,讓他對馬美娟增加了不少好感。

馬美娟跟馬耀眼說了包子店的情況,包總走後包子店一下子忙起來,只是蒸的包子比以前少了,父母想僱人,只是還沒想好,怕是遲早要僱人,三個人撐不下來,除非少整些包子。臨走時,馬美娟說,你有空來,你來了咱包餃子喫。馬耀眼着急回店裏,就說,好好,明天就過去。馬美娟說,那就說好了,明天中午來。

後來,馬耀眼想,爲啥我來了,就包餃子喫。又想到,人家把自己當成朋友麼,出門在外,身邊有沒有親人,還不是靠身邊的人。

馬耀眼剛回到飯館,就被主廚喊了去。主廚有些神祕,說話前看了看四周,馬耀眼心想,出啥事了,自己可是很少在後廚溜達的。主廚說,眼眼,哦,不對,小馬,後廚現在缺個幫廚的,我看你這娃本性不錯,人也靈性,想把你弄來,別當外面送菜的服務員了,辛苦,錢還少,幫廚幹幾年,咱倆要是處的好,給你交上幾個拿手菜,你就出師了,以後能掌勺呢,你想想,咋樣?馬耀眼心想,挺好的,廚師那是技術活,有人教自己,還不高興,於是連忙說道:謝謝師傅,師傅人好,我以後就是你徒弟,一定好好學手藝,孝敬師傅。主廚罵道,啥時候嘴變得這麼甜,先不要高興,我還要給老闆說道說道,老闆還不指定同意呢。要知道,服務員裏你算老闆欣賞的,他也捨不得你走,嘴巧,會說道。

晚上躺在牀上,馬耀眼心想,這是咋咧,包子店去了就給包餃子喫,這邊又說要把自己弄到後廚,以後能當廚師哩,這是走了啥運了。這一想,就睡不着了,左右翻動,超期服役的牀板跟着咯吱咯吱的,屋裏有人被吵醒了,於是有人罵道,眼眼,你個慫,人睏乏的很,你在翻騰啥,光棍想媳婦了,想的自飈出血了。被吵醒的人合着說道,幹想不頂用,快球睡覺才實惠,明天有勁了好好掙錢,掙上錢了女娃娃多的很……

【19】

馬美娟又來找馬耀眼了,問他爲啥不來呢。馬耀眼這幾天正在興頭上呢,練習切菜練得不亦樂乎,雖然心裏惦記着馬美娟及包子父母,一時高興,加上廚師長在旁邊親自指導,就給往後推了。

當馬耀眼看見馬美娟時,忽然有種歡喜的感覺,可是有種念頭立馬蹦出來,別多想,她是個殘疾人,這種姑娘咋能要呢?但是似乎又覺得人家殘疾又不影響生活,可是又想,如果和馬美娟那樣,別人會咋用啥眼光看自己呢。

馬美娟今天來的目的就是想和馬耀眼說說,能不能去包子店幫忙。這也是她父母的意見。包子店馬老闆兩口子想了想,與其沒有目標的找人幫忙,還不如找自己瞭解的,接觸馬耀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覺得馬耀眼實誠,沒有壞心眼,也捨得下苦,沒有啥壞毛病,也好相處,如果願意來包子店,工錢好談,總是比在飯館強一些,而且包子店活也想到輕鬆,本來自己想親自說,可是馬耀眼這幾日總是不來,這才指派馬美娟前來。

儘管認識好幾個月了,但是馬耀眼和馬美娟兩個人沒有真正單獨相處過。馬耀眼疑惑的問,找我有事?馬美娟說,有,是我父母讓來找你的。你父母?馬耀眼更迷惑了。馬美娟說,先不說這個,我想去湖邊走走,能一起去?馬耀眼想了想,那好吧!我找個電動自行車把你帶上。馬美娟說,不用,我自己學會了騎共享單車。你能騎?能呀!騎車一點也不影響。馬耀眼不信的觀察着,真是,如果不細看,騎上自行車還真看不出來,只是覺得稍微有些不協調。

兩個人坐在湖邊,柳條輕輕擺動,微風慢慢吹來,陽光剛剛好。他們看着湖面上划動的船,看着湖邊走走停停的人,一時不知道說啥。就這樣沉默着,沉默也是美好的。馬美娟問,馬哥,你以後有沒有什麼打算。馬耀眼說,現在先暫時在飯館打工,看似簡單,其實飯館裏可是故事多,啥人你都見過,領導、商人、江湖大哥等等,每天的酒桌可有意思了,雖然沒經歷過,但你知道別人的生活樣子,和人的樣子,有的當面給你敬酒,低頭哈腰的,出了門就變了臉,罵狗東西了。不和你說這些,反正你見多了, 就知道怎麼混了。他反問馬美娟,你以後又啥打算。馬美娟說,我能有啥,就這樣,父親包子店開到啥時候,我就跟到啥時候,我這個樣子,能咋樣,只能認命。

馬耀眼想自己挺可憐,早早就沒有父親,經常被人家欺負,自己也不爭氣,也辜負了母親的期望,現在娘倆天各一方,各自顧各自。沒想到馬美娟父母在身邊,她未來也是沒有着落,比自己還慘。

他想問,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馬美娟大致看出來,她想說,只是心裏在猶豫。後來看到馬耀眼話憋在心裏的樣子,就想替他開解,她說,你是不是想問我遮個紗是啥意思。馬耀眼被看出來心裏的話,又想承認又覺得面子上有些過不去,一時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麼回答了。馬美娟像是在獨自說話,我這張臉,現在除了我看之外,再沒有人看過了。每天遮個紗,連父母都忘了我臉的樣子。馬耀眼低着頭說道,我只是關心,也想知道。馬美娟說,我一生下來就這樣,孃胎裏帶出來的,天生的,沒有辦法治。小時候門口來了個遊醫,說能治好,給了幾包藥,反倒更嚴重了,弄得更難看了。馬耀眼着急地問,那沒有到省城大醫院去看?馬美娟說,你有不是不知道,農村這種孩子,誰家領到醫院去看過,既然天生的,那想必是治不好的,何必花冤枉錢呢。我們村裏有個人,考學出去的,是省城大醫院的名教授,可有名氣了,給大領導看病呢。偶爾會老家來,村周圍四面八方的人都找人家瞧病,人多的能踏爛門檻。我爸去找過人家,那個大夫說不用看,白花錢,沒啥作用。馬耀眼說,那個名醫不一定啥病都能看。馬美娟說,人家畢竟是大醫院的,見識廣,我爸就相信了,村裏也有我這種情況的,只是人家比我這輕,人家也沒有去醫院,我們也託人問過我們縣醫院,縣醫院沒有治療手段。馬耀眼說,說不上現在醫療技術發達了,現在啥都發展呢。我看這城裏是不是到處打廣告,說什麼激光、什麼離子美容,什麼韓國技術的,指不定能成呢。

兩人在湖邊坐了好長時間。說了半天話題還沒繞到正題上,還圍繞馬美娟的臉在爭論,馬美娟忽然冒出一句,你光說技術發展,外國技術的,你見過我的臉沒有。馬耀眼說,這跟見不見有啥關係。馬美娟說,你還是不要看,看了估計你再也不想見我了。馬耀眼說,哪有這麼恐怖,又不是什麼妖魔鬼怪的,還能嚇着我。馬美娟說,嘴上功夫,那要不要你看看。馬耀眼這會愣住了,啊,真要看。看呀,你不敢呀!馬耀眼說,只是怕你不給看,我怕啥。馬美娟聽馬耀眼這麼說,忽然拉開了面紗,左半邊臉露出來了,那時一張怎樣的臉,從左鼻樑開始,向耳朵方向延伸,青色發黑的胎記,加上庸醫的治療,隆起的疤痕,似的這張臉顯得有些猙獰怕人,而且黑的不均勻,有幾塊是大塊烏黑色的斑點,愈發顯得滲人。馬美娟盯着馬耀眼問,看完了吧,嚇到你了吧!馬耀眼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只好說,沒有那麼恐怖,還好吧,我想應該能治療吧。

人是很奇怪的動物,這個時候的馬耀眼忽然心生同情心、保護心,他覺得自己應該保護眼前這個姑娘,好像一種使命和責任,不容推卸,也許是一種冥冥之中的相信,他相信馬美娟的臉應該能治療,那天一定要帶着馬美娟去看看。

馬美娟說了讓馬耀眼來包子店幫忙的事情,馬耀眼面露難色,說了自己的情況。馬美娟說那好,我讓我爸媽再想辦法,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

馬耀眼悟性高,捨得用功,先從刀功練起,軟的硬的挨個過,刀切肉片、快刀削皮、切絲剁塊,樣樣都得來。廚師長樂呵地對人說,我沒看走眼,這個娃是個當廚師的料。私底下跟馬耀眼說,以後我走哪,把你帶到哪,慢慢我把手藝教給你,只要你肯學,可不能學了手藝忘了師傅。廚師長也有自己的盤算,這些年淨給別人打工,啥時候自己也弄個店,弄上一幫人自己當老闆,剛開始搞個小店,三兩個人,自己掌勺,自己經營,稍微有規模了,就得僱人,馬耀眼這樣的徒弟就是很好的人選。給人家打工,老闆再好,自己總是低人一等,心裏上不太敞亮,誰都願意趾高氣揚,高高在上麼。

練習了一段,馬耀眼的熱乎勁就過了,慢慢平和下來,但也接受了以後 當個廚師的歸宿,以後就靠這個了,喫飯的技能。總要對未來有個打算,攢錢,娶媳婦,蓋房或者在城裏買房,現在村裏的女娃娃都跑到城裏來了,房子蓋在農村嗎?村裏原先一輩長大的小夥伴,大多都跑到城裏打工了,也是打工時談了女朋友,個別人計劃在城裏買房,大多都在村裏蓋房。村裏留下的僅有的幾個娶了媳婦,種菜種果樹,守在農村,也挺好。

心裏一旦有個想法,就放不下,馬耀眼覺得自己應當試試,說不定馬美娟的臉可以治療。

馬耀眼剛走到包子店附近,就聽到有人高聲說到,老馬,這人手咋還少了,人家越弄越大,你這咋回事,你妻侄呢。老馬說,正找幫工呢,我那侄子,說要到大城市去,管不了,隨他去。那人說,人年輕時都這樣,讓受受挫折,也就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就踏實了。

馬耀眼喫完包子遲遲不走,馬美娟忙個顧不上和他說話。老馬父親倆看在眼裏,於是說到,耀眼,還不回店?哦,也沒啥事,看你們都忙着,我就先走了。馬耀眼應到。那行,沒事常來。馬老闆然後示意馬美娟去問問。

馬耀眼慢慢向外走,馬美娟再後面喊,等等,給你裝上幾個包子,換換口味。

馬耀眼拿着包子往外走,回頭看着馬美娟好像有話要說。馬美娟好像看明白了,於是說到,晚上我去找你。

【20】

自從那次和周老師在賓館有個那次莫名其妙的經歷,她似乎心裏對周老師的親近感更強了,她覺得別人和自己是不一樣的生活,她希望自己雖然過不上,但能知道別人的生活,羨慕羨慕也是好的。

心裏有了,便會在行動上體現出來。

一天傍晚她看周老師出了校門,便遠遠跟在後面,她也不知道爲啥,被一股無形的引力牽着。周老師走得急,似乎有什麼事,也顧不上看路上的形形色色。她用力跟着。走了好遠了,她想爲啥周老師不打車呢,自己腳都走乏了。

走着走着,她覺得周老師走得方向好像是那個賓館,她有些心慌。她看着周老師一個人進了賓館,直接進了電梯。她以前在賓館打過工,她想周老師住賓館咋不在前臺辦手續呢,那可能是有朋友在,直接去見朋友了。

她一個人待了一陣子,覺得沒意思,就往回走了,又往賓館門口多看了幾眼,才慢慢走遠了。到了學校裝着散步的樣子,在周老師宿舍遠處踅摸了好久,周老師窗戶亮着燈光,她知道他不在,燈光長亮,這是他的慣常做法。

第二天喫早飯時,周老師想往常一樣差不多的點來了。旁邊的大嬸對她說,你聽說過周老師的事沒?她有些喫驚,問到,啥事?你當真不知道?你不是還去過他宿舍,他讓你看書。她說,就去過1次,也沒說上幾句話。大嬸說,周老師寫了本啥書,聽說外面賣的火,也有人罵呢。她說,你咋知道的。大嬸瞪了一眼,你是新來的咋是?還不是食堂喫飯老師嘴裏聽來的。大嬸悄悄湊了過來,你要小心,周老師可會弄那事。啥事?她大概猜出來,可是不太確定。大嬸更加低聲,周老師經常回來晚,有人議論他生活作風不端正,你要注意,咋這裏就你和周老師打過交道,你知道的。

她敲響了周老師的門,她決定把周老師的書還給他,以後少來往,自己是啥人,跟人家湊啥近乎。周老師正在埋頭寫文章,密密麻麻的紙已經寫了好幾張。 放下書,她轉身就走。周老師喊住她,寫農村的,很好讀。她沒有接他的話,而是說,我昨晚看見你了。哦,你看見我了,在哪?在賓館,我看見你進了賓館。周老師臉色有些變化,似乎有些緊張,裝着沒事地說,那你怎麼沒進來找我。她沒回應,轉身走了。她想是自己想多了,自己就是個土命,胡亂想啥呢。

她藉故向旁邊的同事聊起周老師,上次值班時候,學校提前安排食堂準備幾個老師的飯,到飯點周老師沒來,我去他宿舍喊他去了。她故意停了下來。旁邊人不自覺有些好奇,有人問,你進去看到啥了。她來了勁頭說到,外屋乾淨得很,就放了些書,人家說裏屋書多,多久瞅了一眼,書堆的老高了。有人插話到,人家周老師跟咱們有啥干係,說人家幹啥,我還聽說人家周老師是下來體驗生活呢,至於那些傳聞,都是別人嫉妒,你想想人家能寫書的人,咱見過幾個,就衝這點,我服氣。有人說,服氣啥,老蔣也厲害了,你咋不去服氣呢,他咋跑咧呢,不能單從一個點看人。

學校裏的學生走了又來,畢業的、入學的。校長也換了,新來的校長是個中年婦女,對食堂要求高,經常突擊深入後廚,拉着長臉,像是怒視一切一樣看着食堂裏的人和菜,沒有感情,沒有表情,也沒有言語。食堂管理員是個臨近退休的老同志,有好幾次,食堂的人聽見女校長咆哮着,劈頭蓋臉罵老師傅,罵完還罵其他人。管理員老師傅回到食堂,衝着廚師和服務員就喊,日她先人的,下次再這樣罵,一錘子弄死狗東西,啥貨麼,純粹不講道理。管理員罵完,衝着下面人吼道,都精神點,注意點,來了個母夜叉,你們要像愛護自己的臉一樣,對待做飯工作。有人說,我有時就不洗臉,要洗也是糊弄一下。大家哄一下笑了,管理員說,那是你的臉,人家溝子都比你臉淨。後來食堂裏就流傳了一句話,要像愛護校長鉤子一樣,對待食堂工作。

學校本來就不大,女校長來後,故事可多了。有個身材女老師穿了牛仔短褲來學校,女校長看到後,大喊一聲,劉老師,你這是來給學生上課,還是來弄啥?劉老師被問得莫名其妙,迴應到,是哦,今天我有課。女校長說,那你覺得你這打扮合適不?劉老師說,沒啥不合適的吧,街道上穿成這樣的挺多。女校長生氣了,我說和你聽不明白是吧,你這是露腿,顯身材,還是講課呀。劉老師說,我身材本來就這樣,還用顯嗎?兩個人你來我往,年輕的劉老師不肯退讓,女校長氣勢越來越兇。

結果劉老師被暫停上課,全校進行大整頓,男老師不能穿無領短袖,不能穿大褲衩,女老師不能穿過膝裙子、過膝短褲,鞋跟不能太高,不能穿拖鞋,不能……等等。連食堂也不能放過,每週必須清洗一次工作服,必須洗一次澡,必須……

一時間校風校貌容大變,大家覺得這個女校長厲害,有手段,敢於碰硬。

後來有些走偏了。女校長啥都要自己說了算,一手遮天了。一個男老師因爲直呼了其名字,被責令寫檢查,查證背後的原因,是誰指使的,有點整人的味道了。

周老師的宿舍也不能住了,不能搞特殊化,要和其他老師住在一起,周老師又不是什麼特殊貢獻者,自己一個人住在這裏搞獨立,搞離羣獨居,給學生造成什麼影響。女校長說,你住在這裏學生找你也方便,其他老師也有看法,你要多和老師接觸,既然來到這裏,我們是集體……周老師想懟女校長,可想想,自己何必呢,他說,我明白,那我搬出去。

周老師租了房子。有些不用的東西,他想着送給人。

食堂的師傅聽說了,就去了,她跟着同事也去了,看着堆放的物品,有點已經打成包,有的散落着。她說,周老師我給你這些東西做個標記,搬到新家你好整理。她拿出紙,開始寫。周老師忽然驚喜說,這是你寫的字?她有些不知所措說道,是我寫的呀!這字好,寫得好,好看,沒想到,沒想到。周老師連連贊口。

周老師叫去談話了,聽說女校長收到了舉報信。女校長把舉報信往桌上一拍,周老師你自己做的事情你清楚,什麼女讀者,都是藉口,有個女老師人家以後還要過日子呢,你說說,這樣的老師以後還咋給學生做表率呢,你周老師厲害,你全國各地都有讀者,你厲害你咋跑到這裏來了,你咋不在大學繼續待着了。周老師只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不給學校惹麻煩,請校長不要着急上火的。

周老師此後就未曾出現在學校。

後來聽說關於女校長的舉報信用麻袋裝。上級派人來追責,本來還想借着周老師蹭個知名度啥的,結果鬧得周老師要辭職,乾脆不來上班了。

本來上面派人只是訓斥訓斥,藉機都給個臺階。可女校長不知道怎麼想的,作爲她職場上的這些遊戲她是明白的,她態度端正,讓上面感覺她是聽話的,是好下屬,屬於可教育,屬於知錯就改的。女校長當着上面派來的人,先是哭,後是發飆,訴說自己的委屈,“我剛來,這個學校是啥樣子,你看看現在,校容校貌都煥然一新,教室着裝得體,學生整齊守紀律,就是因爲我把把周老師得罪了,就是惡人先告狀,就是……你問問老師,問問學生,他們要說我不行,我馬上就在。來人也生氣了,慢慢說到,我還啥都沒說,你發這麼大火,好像我跟你過不去一樣,我才賴得來,這不是任務,你要真這麼說,我也跟你不客氣,別自我感覺良好,告訴你,有些舉報可是實名的,你獨斷專行,校園中間好好的一片小樹林,你說砍就砍了,你徵求過林業部門的意見沒?還有許多工程上的事情,你讓誰就讓誰,就說說基本的教學,搞科研你懂啥,你亂點將……最後來人說,我看你這個校長是鬧不成了。

女校長被撤職了,她都覺得輕鬆了許多,原來每天感覺到頭上有個罩子,壓着頭,感覺渾身的不自在,怕那個女魔頭有發啥神經,在雞蛋裏挑出骨頭來。她決定上街買些東西,去看看馬耀眼去,不能在耽擱了,要和兒子商量商量,先把房子的事定下來,至於媳婦只能靠馬耀眼自己了。

兒子啥都不缺,但當媽的總不能空手去,買個啥都是關心。忽然聽見有人喊她,一回頭,是周老師。周老師很熱情,她覺得周老師更有魅力了,身上散發着濃濃的斯文,不像自己的同事,每天都是汗津津的,給人粗笨的感覺。

兩人聊了幾句,周老師說,你的字寫得很好,我印象深,能不能幫個忙,給我謄寫稿子,我不習慣用電腦寫,紙上的改來劃去的沒法看,當然不白抄,有報酬。她說,要啥報酬呢,我抽空就謄寫。

周老師自己租了房子,是個小區的單元房,三室的,有一個專門做書房。兩個臥室的門緊閉着。

周老師又提出新的要求,他問,你喫飯了嗎?以前在學校食堂總喫你們做的飯,好久沒喫,還有點想念,你喫飯沒?她搖搖頭。他說,我也沒喫飯呢。周老師你想喫米飯還是麪條,她問到。我這食材全乎着呢,簡單快捷。她說,那油潑扯麪快。

飯做好了,還拌了一個小菜。她把周老師的飯在餐桌上剛好,自己一個人準備在廚房喫。周老師喊她,來來,小菜我也喫不完,來來,陪我聊聊。她不好意思就上了桌。

一次送稿子,見周老師房子零亂,她主動提出每週固定時間幫周老師打掃一次房子。偶爾稿子急,她會請假在周老師家裏謄寫。

時間長了,她似乎忘記她的主業了,覺得自己是周老師的幫手,幫他收拾家,有時候還給他做飯,更重要的是周老師的稿子經過她的手,送給外面的那些人,那些人讚口不絕。周老師有時候一走半個月,說是找個僻靜的地方創作。她就替周老師看着這個房子。等周老師創作回來,一大摞稿子,有時稿子要謄寫好幾遍。

這次她請了一天假,專門謄寫稿子。早上9點她家來到周老師家,周老師說他出去,不回來,她自己留在這繼續抄寫。

這一天她一步門都沒出過,餓時,啃了幾口從食堂帶的饅頭,嘴裏有點淡,就找了火腿什麼的將就,她覺得周老師的事重大,她能抄寫覺得是種榮光,似乎再參與一個偉大的事業。天黑了,她還在寫,手都麻了,她數了數今天抄寫的稿子,露出滿意的微笑,可以休息一會了。該回去了。準備踏出門時,她想今天周老師不回來,不如自己就在這休息一陣子,睡起來再抄寫,明天自己就不用請假了。

她靠在沙發上就睡着了,迷迷糊糊,有人輕輕拍她。她一下子嚇醒了,定睛一瞧是周老師,這才慌忙站起來。哦,周老師你回來了。你怎麼睡這裏。我隨便湊合湊合,晚上想再抄一陣子。周老師說不用,不着急,那邊又推遲了,不用那麼着急的,先睡個好覺。周老師拿了一套衣服對她說,換上,穿上這個舒舒服服睡個覺。她想睡覺穿啥意思,自己睡覺最多穿個線衣啥的,那還這麼正式穿衣,睡衣穿着能舒服嗎。周老師說,這是我自己的,剛洗過,不介意就穿上。

她閉上門,順從的穿上了,可是穿上衣服睡覺覺得渾身不自在,人裹在衣服裏總感覺想被什麼束縛着,管它呢,她把睡衣墊在身子底下,慢慢睡去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醒來了,穿着睡衣不舒服,房間太悶,乾脆來個徹底。

她想去鎖門,可轉眼想,人家周老師怎麼會呢。於是放心大膽的脫了衣服,感覺舒服多了。正準備關燈時,門開了,周老師站在門口。

周老師看了她一眼,她驚慌失措,周老師很平靜,沒事,過來看看你,我還沒睡呢,以爲你也沒睡,跟你聊幾句,說不上能啓發我的靈感呢。

周老師說着話,坐在了牀邊,他說,我故事裏的主人公遇到一個選擇難題,單位想派他去外地,他知道曾經喜歡自己一個女孩剛好在工作所在地,而且這個女孩一直單身,而自己和現在的女友相處很融洽,但是他知道有人一直暗戀着自己的女友,去外地對自己是個機會,而且城市也好,空間更大。如果去了,感情上可能是風雲變幻,誰也說不準,如果不去呢,也許一切正常。也許生活遠比這複雜。

聽周老師這麼說,她放鬆了僅僅抓住被角的手,心裏想,自己想多了,是自己的不小心。她覺得這不是什麼選擇難題。她說,他自己先去,想辦法再把女朋友調過去,只要兩個人真心想在一起,那有什麼能擋住呢。

周老師說,這也是個選項,我也想這麼設想,可是這麼構思,故事的厚度不夠,也不太符合現實生活,現實生活往往沒有這樣的選項。

她說,還是你的主人公不自信,他要做好自己,也就會相信自己的女友也能做好自己……

周老師說,也是,也要寫人性的美。說完話,他忽然俯下身來,吻她的嘴,而且停留不動。她沒有動,靜靜的等。周老師慢慢張開嘴,去撥動她的嘴。

她看電視上有人親嘴,自己每次看到心裏想,這有啥意思,時間長了也漠然了。周老師輕輕吻她,她沒有反抗,而是有種舒服的感覺。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這樣順從着。周老師猛然掀開她的被子,緊緊將她抱住。她平靜地接受着,慢慢的配合他,一起忘掉了各自的身份。

天早亮了,她還沒起牀,不想起來,就一直睡着。房間裏很安靜,周老師沒有來看她,似乎他不存在。

上午十點多時,她還是起來了,沒有人喊她,沒有人打擾她,世界彷彿靜止了,這讓她有些心慌。周老師的拖鞋在門口放着,很明顯,他早早就出去了,出去時也沒有和她打招呼。

她想,都是自己自願的。想想昨晚的經歷,還是很美好的。自己沒有額外的想法,順其自然吧。

回到學校時,管理員師傅拉着臉,你還想不想幹,大家都像你這樣,誤了飯點,你能擔起責任。她笑着迴應,有點事,有點急事,沒顧上請假,我這不來了,我加班工作,我多值班,把缺的勤補上。管理人師傅說,老把自己裝的像個文化人,整天抄抄寫寫的,咋咧,你還想出名呀。她說,我這不是利用空閒時間,多掙一份錢。食堂裏的師傅們心裏也有些看不慣,大家早上5點多就起來忙乎了,她倒好這個點纔來。她趕緊搶着幹活,大家臉色才稍稍好看些,開始和她有說有笑了。

他和周老師還是從前的樣子,僱傭關係,並沒有因爲那事而又什麼改變。一次她開門進去,發現門口有一雙女士的鞋子,她悄悄的關上門走了。她也很平靜,那一次並不代表什麼。

天漸漸熱了,穿短袖的人多了,也有人穿起了裙子。她從來沒有穿過裙子,看看花花綠綠的飄動的裙子,她第一次穿起了裙子,她穿着裙子去送謄寫好的稿子。也許是她的裝束的變化,引起了周老師的興致。周老師抱住她,她繼續順從他,有了第一次的基礎,這次他們配合地愉快多了,似乎體驗到不一樣的感覺。

但這依然沒有影響他們的關係,周老師和她繼續是這種不鹹不淡的關係,她依舊像是家政工,做自己該做的事情,至於周老師真正的生活,依然離她很遠。

然而事情總要畫個句號。她懷孕了,懷孕後她很害怕,鼓着勇氣說給周老師。周老師聽完後沉默了好久,對她說,你願意生下孩子嗎?她說,你願意我就願意。

後來她辭去食堂的工作,專心陪護肚裏的孩子。孩子生下來了,是個女孩。孩子滿月後,她憧憬着美好的未來,想着周老師、孩子和她,想着幸福的一家,她忘記了馬耀眼,忘記了她和宋工頭的孩子,她只有眼前的幸福。她已經一年多沒有見兒子馬耀眼了,更沒有宋工頭和孩子的消息。

眼前的纔是真實的,是能抓的住的。

一切似乎風平浪靜。只是她懷孕到孩子滿月這段日子,再沒有回到周老師租的那個房子,而是換了個地方,一個陌生的地方。有陌生的人。

有一天孩子不見了,周老師也聯繫不上了。她忽然陷入巨大的精神空虛,然後是驚恐,然後是錯亂。

後來馬耀眼把她接到自己身邊,然後因爲她的來到,成就了馬耀眼的一些好事,這也許就是命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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