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窗:小二哥,敢不敢下來

小二哥,敢不敢下來!
——《詩經•鄭風》戲評之二

        大約老二都有犟犟的驢脾氣,孔聖人老二奔走列國,知不可爲而爲,關二爺千里單騎尋兄,山東好漢武二郎徒手打虎,就連史湘雲口中的“愛哥哥”賈寶玉同學也愚頑憨直,也許正如此,他們惹人敬叫人愛。這不,又有一個小二哥做出大膽舉動,這可嚇壞了他的情妹妹:
將仲子兮,無逾我裏,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牆,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沒錯,這是《詩經·鄭風》中的《將仲子》,有人將詩中的“仲子”看作是男子的表字或名字,不如取大家都覺親切的“二哥”,加上一個“小”字,是否有楞楞的可愛之感?
        現在,應該至少是夜裏10點之後,楞小夥一身短打扮,趁着夜深人靜溜過衚衕,順着早已偵查好的地形,(周代的農村組織五家爲鄰,五鄰爲裏,裏外有牆,牆內有園,不熟悉地形可要喫虧啊),踏將過來,一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只不顧自己的上衣下裳蹭破掛爛,呵呵,小二哥啊,趨之何?
        這壁廂窗內的小妹妹胸內小鹿直撞,臥不穩,站不直,心心念唸的小二哥,就要爬過門樓、折進院牆、跳入園內,這可怎麼了得!俺爹孃要罵死我,俺弟兄要羞辱我,鄰居們的唾沫淹死我!小二哥,俺也想你,俺不怕你壓斷我家的樹枝,俺太怕人們的言語!
        戀人相約,何怕只有?思之有二。一曰二人之約不合時令。《周禮》稱:“中春之月,令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可知在周代,還爲男女青年的戀愛、婚配,保留了特定季令的選擇自由。但一過“中春”,再要私自交往,則要被斥爲“淫奔”的。但戀人心意一旦相通,柔情蜜意又豈能按季節時令去收放?不能正大光明來往,只得爬牆頭了!
        一曰二人之事未得家長許可。孟夫子言:“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攢穴隙相窺,逾牆相從,則父母國人皆恥之。”未經父母允許、媒妁之言,又豈能交往!至於牆縫相窺,攀牆而擁,則是可恥之事,在此壓力下,小女子如何不怕!
        且慢,那小二哥就不知這個規矩嗎?爲何還要作如此之舉?姑且揣測,也許若安意如所說,小二哥出身門第不如女子尊貴,即貧家男愛上富家女,女子平素家教嚴,舉止有度,莫敢逾矩,而小夥子心野無拘,明知提親無果,受情慾所支,索性越過禮數直奔主題了。再有,詩中的擔憂也許只是女孩子的告誡,兩人私下相會難捨,女子出來不易,男孩提出晚上跳入妹妹閨房去見她,驚得小妹趕忙制止,怕他真趁月色潛將過來,驚動父兄鄰居,羞煞人也!
        瞧瞧,這小妹妹心裏這個矛盾,相見,怕人言;拒見,怕傷哥哥心,又抵不住想念。真真是扯着肺腑,煎着心肝。
        不知從哪裏見到另一種解釋,也頗有趣。說這是妹妹給情哥哥的偷情路線圖:小二哥你要來啊,可以順着杞樹跳到院子裏,可以順着桑樹落到我家圍牆裏,可以攀着檀樹潛到我的窗外,這樣,就不易驚動我家人了,只要他們不知曉,那我又怎怕你折了樹枝?這種解釋,自然不符合語境,可是你問問妹妹的內心:是否真的這樣想過?
        讓我們想象,小二哥攀過牆頭,藉着昏黃的月光向窗邊簾後的女子招手,或來一聲狗叫貓叫,就如莎翁筆下的羅密歐“藉着愛的輕翼飛過園牆,因爲磚石的牆垣不能把愛情阻擋”,然後,勇敢地落下,成就了“韓壽偷香”的風流好事,也叫我等引頸之人因而滿足欣慰。
        咋樣,小二哥,敢不敢下來?

首發《平原文學》,《牧野》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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