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夏天走得有些快。春末時節在朝陽公園自習的日子彷彿還沒過去多久，我們又迎來了秋日的草地。
生活總有些意想不到的變動。初夏，我去南方。運河邊的街巷，家家戶戶都開着門，巷口的一碗麪，湯汁入味。細雨下的大片草地，埋藏着千年前的城池。皮市街的燈光亮起，深藍的天空映照着路人，店裏舊書林立。雨夜，我們喝酒。
昔日繁忙的磚窯，沿運河一字排開，紅色的煙火曾造出江南的繁華，今日靜默沉寂，只待遊人追憶。南方的綠色，溼漉漉的，瀰漫在幻變的空間裏。船貼着水面運行，沒入黑暗。穿越大半個城市，看一座無人的木構，明代的氣色已被新建的工廠包圍。湯糰、雙釀團、玉蘭餅，街道在甜蜜裏發酵，城隍廟隱匿在瘋狂生長的高樓中。園林裏的路很長很長，時光隨着陰晴變幻。
晚些時候，我們去海邊。跨海大橋沿岸，黑夜裏化工廠的火焰和星光閃爍，讓人想到科幻電影裏的場景。乘船上島，潮溼的風胡亂吹着薊花與芒草，清冽的泉水和軍營裏怪異的歌，讓人想起傍晚突然亮起的路燈。廢棄的防空洞彷彿神廟入口，望向無邊的大海。岩石上的海蟑螂以優雅的速度爬行，燈塔與雕像，凝固了情緒。夜裏浪大，港灣裏的船搖晃不停，卻又安靜得出奇。
炸湯圓入喉，爬上屋頂俯瞰黃昏下的城市。四年前，我在同一片湖邊走過。夜裏，我們來到另一座城市，掠過水麪，琴聲驟起。西小河的夏天，陽光明亮得有些刺眼，午後街道空空，魚羣在水裏四處遊走。名人的居所總是人來人往，我們卻不太能體會他所經歷的那個時代。走過水麪上的小徑，波浪止息，他們說這裏以後將被高樓籠罩。我們總在失掉些什麼。
失掉的遠古遺蹟，成了郊野公園，許久未見的朋友，在現代化的劇場中談笑。渾濁的河水，被灌入船艙，刻在石頭上的字，被鋼筋水泥包裹。再一次，沿着運河來到古鎮。家族興衰，不過百年光景，燈光唱着往事，市井氣息尚存。一盤白魚端上來，自然已不是當年的滋味。父親說那年和我媽花了近一個月的工資在太湖上吃了一條，印象深刻。
最後，我們在房間裏討論未來的打算。騎車穿過林蔭道，雨夜走在小路上，會想起幾年前的日子，也是這樣漫遊，在黃昏，在深夜。那時我們想要給自己和朋友留下一些回憶。還好，大家都還在。
天高路遠，涼意漸起，而那些瞬間並不會隨暑熱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