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藏—獻給自己的生日


祝親愛的女兒生日快樂”,患阿爾滋海默症的母親與我碰杯並送上祝福。在她的記憶中,我只有30多歲,而這恰好是她外孫女的年齡。

祝親愛的媽咪生日快樂”女兒的問候接踵而至。看着視頻中年輕的她和眼前蒼桑的她,這一刻,對生命有了不一樣的感悟。昨天的你,會是今天的我,而明天的自己,也將是這般的模樣。

人類就是這樣走來的,沒有輪迴,只有超越。但大自然就不一樣了,四季輪轉,週而復始,淵源流長。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是農業耕作之中的四個生產過程:春天萌生,夏天滋長,秋天收穫,冬天儲藏。四者不失時,故五穀不絕,而百姓有餘食也。

經歷了春天的土地耕耘,夏天的鋤田除草,纔能有秋天的收穫。而能否將日子四平八穩的維繫,則重在冬天裏的儲藏。

冬藏,充滿了想象力,有智慧蘊含其中,又像是人人都喜歡的,抵達了事物高潮之後平靜下來領悟的那部分。“藏”字具有承前啓後的力量,豐盛與平靜共處,凝結出流動的美感,像一幅生動的畫卷。

隆冬的農舍,屋內有溫馨的燈光,屋子下層的地窖裏,貯滿了秋天的收穫。晚餐後的一家人圍坐在爐火邊,溫馨閒適。大黃狗揺尾跟隨,大白貓庸懶地蜷縮在爐旁,暮色中雞鴨歸窩,泥濘地上留下一串重重疊疊的爪印。

突然就覺得,四季的豐富,並非是由秋天的“收穫”所定義的,而是由“冬藏”來決定的。不管“藏”多“藏”少,能夠“收藏”的,纔是真正屬於自己的,纔是屬於明天的,“藏”本身就是一種能力,也能產生一種幸福。

能“藏”住了,纔有來年的希望。

如果把“冬藏”放進人生,“藏”又是什麼呢?

人們常說:愛回憶,是人開始衰老的標誌。

人們怕自己老去,也許是還不能品味到“老”的好處,就像是年輕時不懂得“年輕”的好處一樣。

春天時,自由生長的土壤還很平脊;

夏天時,成長得還不夠任性;

秋天時,收穫裏總有這樣那樣的遺憾;

冬天時,不知該藏些什麼。

藏,就是自己的經歷吧。人一生最大的收穫,除了收藏自己的經歷,還能收藏什麼呢?

藏,就是讓自己感受到人生的豐富吧,就是把這種豐富,再用於自己的人生接下來的每一個季節。

藏,就是對歲月的詮釋吧。那些瞌瞌跘跘走過的路,最終都化作塵埃,成爲了自己的經歷。

藏,就是把經歷領悟成智慧吧。所有的得失成敗,都不會超越生命而追隨自己。

藏,就是生命的承前啓後吧。前人的過往,都會化作對後者的警醒,去超越,去完美。

人生的前半段是拚命去經歷,然後拿出一段日子,去死磕和反省這些經歷,找出那一個再也不悔改的自己,再拿這個自己,去歡天喜地的過完下半生。

如果人生可以逆行,相信每一個人都會以不斷豐富的人生經歷,經過領悟之後化爲內心的力量去反哺着過去,去重新理解和覆盤着自己的昨天,讓時光流逝帶來的表面上的荒蕪,漸漸地變得豐盛起來,有質感起來,細膩和柔軟起來。

在我們內心的深處,沒有任何一種情感的昇華,不是因爲事後的重新理解所鑄就的。這種自我的理解,只能與時光的輪迴關聯,這大概就是真正的“冬藏”吧。

這麼看來,今天不僅決定着將來,也可以去改變和重新定義過去。

我多麼希望自己能以現在的心境,去重新走一趟從春耕開始的人生,重新享用年輕時的身體,還有那些浪漫的遇見。寫到這兒,內心深處似乎有微微的漣漪。

沉默吧,文字終究是貧乏的,在自己特別有感受的事物面前,沉默也是最好的尊重,能夠表達出來的,只是溢出來的那麼一點點。

沉默,也是一種冬藏。沉默之中的春生、夏長 、秋收、冬藏,就是人生活着時的輪迴吧。

我們都會老,幸福就是歷經歲月而藏起來的過往。

                  ——寫給自己的生日

                        2021年9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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