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弓

上個週六,剛入秋,早晨氣候涼爽。雖說天已大亮,老弓卻睡得正香。

一陣尿意襲來,把老弓驚醒了。想在牀上多躺一會兒,可是小弟弟搗蛋。小便回來從牀頭體重秤旁經過,心想一個多月沒稱,不知這三十多天自己是體肥膘壯呢還是楊柳細腰?上面的腦子在胡思亂想,下面的兩隻腳卻急不可待跨了上去。

”啊,少了六七斤!”丈夫一看秤上的顯示屏,嚇得嘴巴張大了,情不自禁喊出了聲。

一慣早睡早起的老婆,聽見丈夫驚呼,從牀的另一頭坐了起來,”人家減肥巴不得越稱越輕,你輕了幾斤,就大驚小怪的?”一臉的不屑。

老弓聽了很不高興,心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米六幾的男人,只有一百三十多斤,用得着減肥嗎?我以前經常要稱的,這一個多月因起早貪黑顧不上,雖然工作苦和累,也不至於瘦了這麼多!老婆非但不關心,還說出這樣寒心的話,老弓沒好氣回懟她:”一年少了這麼多,可能屬正常,一個月少了這麼多,難道不值得懷疑嗎?”

老婆沒理睬,自個兒梳妝打扮去了。

今天是中元節前一天,老弓爲此特別請了假,因爲這--天按他家祖先遺傳下來的規矩,要燒經祭祖的。恰巧,在上海工作的兒子雙休第一天。

昨晚他和老婆商量好,明天她買菜做飯,兒子一家三口協助幫忙,他早上去體檢。因他是新員工,公司早就要求,既然請了假又得空去體檢,何不順便問一下呼吸科的醫生,自己這幾天乾咳的事情。

老弓對醫院是敬而遠之的,除了必須的檢查,他是不願意和它打交道的,他知道那是個燒錢的地方,他那點可憐的工資經不起醫院的折騰!一般小毛小病他都去小診所或藥店,對親戚朋友提出的每年一次體檢他都一笑了之,他想那是你們有錢人的事,對我這個捉襟見肘的人,簡直是奢侈浪費。

前天晚上一次親戚朋友的聚會,對老弓觸動很大!

那晚,妻姐再三相請,把話都說絕了他倆纔去飯店的。不是老弓夫妻倆架子大,而是吃了人家禮而不往心裏難受,可他倆的收入經不起飯店的幾次刷卡。

在喝酒閒聊中,某某某談到大家都認識的一個人,正當壯年,家中頂樑柱,得了不治之症,大家聽了一片唏噓惋惜聲。

在座的一個教師借題發揮,語重心長對大家說:”現在生活水平提高了,喫穿不愁,像我們這些五十往六十奔的人,一定要養好身體,要鍛鍊要運動,每年堅持體檢,過好自己的晚年生活。”

老弓聽了很感動,在回家的路上對老婆說:”明天燒經,你去買菜,我去體檢,不知今晚喝了幾瓶啤酒,會不會影響體檢的準確?”

老婆沒吱聲。

老弓第二天早早來到縣人民醫院,根據公司要求體檢的幾項,到四樓體檢中心服務檯繳了費。完成檢查後,來到服務檯,問體檢表什麼時候可以取?小巧可人的護士告訴他:”兩天後纔有結果,你下個星期一午後兩點來取。”

丈夫看了下時間,回家喫飯還早,就立馬到二樓掛了個呼吸科的號。醫生得知老弓是在廠裏刷建築爬架油漆時,因氣味重才引起的咳嗽,開了宣肺止咳藥水和消炎藥片。

在一樓,老弓剛拿了藥,兒子就打來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兒子說在家燒完經還要去丈人家燒經。

當初兒子不知道爸爸爲何去醫院,問了媽媽後才知道箇中原因。老婆對老弓不滿的語氣也傳染給了兒子,兒子也心有靈犀一點通,認爲爸爸小題大做,疑神疑鬼。

老弓回來看到祭祀飯桌上酒碗還空着,飯也沒盛,吩咐兒子去倒酒,自己拿了個大碗去盛飯。盛飯時,兒子發話了,”少了六七斤就奇怪,我少了十幾斤還沒當回事。”言語之中對父親一臉的不滿。

老弓想今天燒經,也不想與兒子多解釋,弄得不好反而傷了父子間的感情,便笑着對兒子說,”你瘦了這麼多,抽空也去檢查一下,不要以爲你們年紀輕就不當一回事,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堅持早睡早起,不要熬夜,晚上十點之前一定要睡覺。”一家人在和睦的氛圍中完成了祭祀活動。

農曆十六也就是下個星期一,老弓要上班,抽不出時間去醫院。本想利用中午休息去取,可從廠裏到醫院一個來回,時間不夠,況且醫生教下午兩點後纔來,那時已經上班一個多小時了;下班六點去吧,那時醫生已經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請假吧,剛上幾天班又不好意思,思來想去只好麻煩老婆去取。

老弓也是迫不得已,他知道,自己每次有事麻煩脾氣暴躁的老婆,她總是一臉不悅,尤其下午是她在店裏打牌的黃金時間,除非偶爾約不到人(四個人方能打的南通長牌)她有空,非則一律紅燈。

這次老婆難得的爽快,讓老弓感動得幾乎落下淚來。早上上班前,老弓就再三囑咐老婆對體檢的各項指標是否正常,要多問醫生,搞個明白,因爲老婆和他一樣對醫院表格上的數字、符號、字母代表什麼意思,都像看天書,一頭霧水。

老婆沒有搞懂體檢醫生的回答,就把體檢結果拍給在中醫院婦科工作的姨侄女,請她幫忙問問她們醫院的專科醫生。

從姨侄女諮詢的結果:老弓身體其它方面都很好,就是肺裏有點小問題。老婆估計是丈夫咳嗽引起的,因爲這幾天她看見丈夫在喫止咳藥,認爲沒有大不了的事,因爲幾十年來丈夫一直身體很好。

老弓晚上回來後,接過老婆遞來的報告單從頭到尾認真翻看着,雖然大部分看不懂,但關於肺裏醫生建議做個CT,以便更清楚是什麼問題,引起了他的重視和擔憂。

恰在此時,妻姐打電話請他倆去喫晚飯,老弓一臉陰雲跟在老婆屁股後面,來到了同一個小區五樓妻姐的家。妻姐是弟妹的老大,也是她家裏幾代人中不可替代的一號。誰家裏有個風吹草動,她總是第一個知道;那家有個爭吵打罵,她第一個衝出來排難解紛、息事寧人。

老大從女兒中得知,大妹夫肺裏有問題,這是女兒和她喫午飯時說的。爲了安撫憂心忡忡的妹夫妹妹,便約來一起喫個晚飯談個心。

”明天,你一定要陪他去做CT,”老大再次吩咐大妹,”到底是啥情況,檢查個水落石出。”已經跨出房門回去的大妹,順從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沒喫早飯的他倆,早早趕到了醫院。在醫院門診大廳外保安防疫檢查過關後,來到掛號收費的大廳,老婆排隊做CT,老弓去掛號交費,很快拿到了做CT的單子。

因爲來的早,做CT的人並不多,老婆等丈夫做完了CT就一起回了家。兩人喫過早飯,一個去上班,一個在家做了一會兒家務,醫生告訴老弓,CT單最遲要兩個小時纔有結果。

可老弓一個小時多一點就在一樓拿到了CT單,急忙奔向二樓呼吸科門診,醫生看了情況後對老弓說:”下午來住院檢查治療。”

怏怏不樂的老弓心情沉重回到了家,從樓上抽屜裏拿出紙質存摺和信用卡,去銀行辦理轉存,回來後整理住院必帶的衣物。十一點半後,老弓已在樓下廚房裏準備好了飯菜,只等老婆回來。

喫飯時,一臉慈祥的老弓問老婆:”下午打牌不?”

她眉開眼笑:”約好了,”

丈夫”噢”了一聲。

”醫生怎麼說的?”老婆也順便問了一句。

”你去打牌吧,我一個人去住院。”老弓心灰意冷。

老婆撂下飯碗,一邊擦嘴一邊拎着小包向門外的小轎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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