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邊這本余光中的散文集，已是看第二遍了。今天從後往前看，似曾相識，驚喜頗多。一篇《風吹西班牙》，越讀越覺得好。
雖然沒去過西班牙，更沒吹過西班牙的風，也不知道風吹西班牙，是不是也像颱風般，來得快，去得也快。但腦子裏卻是滿滿的畫面感，彷彿讓人置身西班牙的土地上，黃沙，天邊；荒山，天涯。
我習慣一邊讀一邊劃，第一遍讀的時候圈了一些，今天讀第二遍，居然從頭到尾又圈點着。到最後，幾乎是每一句都喜歡。
他寫西班牙的騾夫，像古阿拉伯的商隊。他們行進中唱着曲，讓我想起信天游。
文中，作者三次提到《騎士之歌》，那是一首詩。
如此這般，散文裏穿插着詩，我想我是更喜歡了。
我一直喜歡散文，可以借文抒情，以之細膩之風，表達平日裏無法通過言語來表達的情、感。
後來接觸到詩歌，又被其奇妙的想象、悠遠的意境、奇特的語法深深吸引，嘗試走近。
雖然學藝不精，胡亂把自己折騰一番，有時也會茫然無助，會神經兮兮，好不難受。但摸着石頭過着河，一邊讀一邊寫，寫寫讀讀，倒也懵懵懂懂，對詩有了些感悟和理解。
所以讀到《風吹西班牙》文中穿插的《騎士之歌》時，就很有感覺，一段詩文，把文章的意境一下子拉到了一個更悠長的地方，在乾涸、荒涼的西班牙大地上，漫上一股詩意，縈繞了一曲途歌，韻味無窮。
哪怕是死亡在等待，等待，等待......
哪怕是孤懸在天涯，天涯，天涯......
作者引用詩文後，對詩文進行了較大段落，盡佔了一個頁碼的半個篇幅來分析。包括節奏、意象、韻腳、色調、情感，還結合了西班牙文及譯文的對比。
能讀到餘先生的詩評，受益匪淺。短短几個字和一段話，爲我解開了在學習詩歌過程中遇到的一些困惑，產生共鳴。
比如用事物說話。比如色調。他說詩歌是有色調的，難怪很多詩句讀起來那麼色彩分明，讓人愛不釋手。而《騎士之歌》就有“紅”與“黑”的色調，讓人在有畫面的同時還有鮮明的視覺衝擊感。
作爲譯者的餘先生還指出，翻譯的中文版保留了悠揚的韻，這是英文無能無力的事，再一次顯示了中文之妙。以中文爲母語的人，此處竟升騰起一絲由衷的自豪感。
《騎士之歌》——洛爾迦
科爾多瓦。
孤懸在天涯。
漆黑的小馬，圓大的月亮，
橄欖滿袋在鞍邊懸掛。
這條路我雖然早認識，
今生已到不了科爾多瓦。
穿過原野，穿過烈風，
赤紅的月亮，漆黑的馬。
死亡正在俯視着我，
在戍樓上，在科爾多瓦。
唉，何其漫長的路途！
唉，何其英勇的小馬！
哎，死亡已經在等待我。
等我趕路去科爾多瓦！
科爾多瓦。
孤懸在天涯。
在《風吹西班牙》的後面部分，還有兩處，引用到這篇詩文的句子，足見餘先生對這首詩的喜歡。也再次證明，詩歌的語言會深入人心。
在我讀這篇文章的時候，滿足了我讀散文和詩歌的兩個願望，加上他筆下的文字的確是妙筆生花，於是就每一句都喜歡了。
他寫西班牙的“幹”：
整個都成了太陽的俘虜，一早一木都逃不過那猛瞳的監視，幾十裏的晴空幹瞠幹瞪。
他寫西班牙的“荒”：
遠眺的旅人終於發現谷底的村莊，掩映在矮樹後面，在野徑的盡頭，在一切的地圖之外，像一首用方言來唱的民謠，忘掉的比唱出來的更多。
好句子還有很多，不一一列舉。
若要分類，這篇文章也屬於遊記散文，有所見所聞，有當地文化，還有旅途開車行進的經歷。
想起前幾天一位朋友談及餘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談及每次都會讀出不同的味道。
想起某次非誠勿擾上的一位男嘉賓，23歲的年紀，已走完了整個中國，窮遊了幾個國家，接下來的夢想是環遊世界。起初，我被他的旅歷驚歎了。當年23歲的我，剛剛畢業，在職場上如履薄冰，而他卻已走了這麼遠了。
面對男嘉賓，女嘉賓提出的問題大家可想而知，關於“窮遊”“夢想”“愛情和婚姻”，因此招到一輪又急又密炮彈般的襲擊。
可憐的是，男嘉賓一開口就讓人大跌眼鏡。在談到自己的遊歷，他說“增長了見識、認識了一些人”等等，少了見地和新意。
看到他，反思我自己。這幾年走了一些地方，可惜都只是去過，去打過卡、拍過照。有些甚至在電腦更換的過程中，連照片也不記得備份到哪裏了，更別說留下文字了。
有些事情，過了那三分鐘的熱度，就永久擱置了。就如生命中的一些遇見，在踮腳即可得的瞬間，卻不經意縮回了手，然後怪蘋果沒有砸到自己。
時間久了，途中的風景和故事，人羣中的巧合和意外，內心的衝動和感觸，都日漸淡去，想補上也難了。寫遊記更是如此。
沒有照片就少了時光的風景，沒有文字就沒有留下思考的印跡。
看過走過來過又離開過，唯獨沒有想過思考過回味過。
於是來來往往，奔波掃描，猶如白駒過隙，到此一遊，甚是遺憾。
或許文字可以長久些。
只有面對文字的時候，纔會讓我們對生活中、旅途中那些分外輕視的東西，學會另外的理解。
纔會對於一些艱難險阻、困苦挫折，在一番梳理和傾訴之後，報以樂觀和溫存，對沉澱的故事和未來亦報以崇敬和憧憬。
坐下來，靜下來，整理文字。一時之間，得以獲得動盪中的生機，獲得走過的樂趣，獲得同樣長度段落的，時光裏的飽滿和充實。
這個過程，其實是教會我們熱愛生活的過程吧。
日子如詩，纔是生活；景物和你我，入字入文，纔是旅途。
越發覺得要努力寫好詩歌和散文了。要在如此迅疾的生活節奏裏，捕捉自己內心情感孱細的微波，並一圈一圈盪漾開來，爲匆匆而過的歲月，留下文字的旅途。
風吹西班牙，如火如荼。我手寫我心，帶着溫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