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予光】第九十六章:來不及了

  第九十六章:來不及了

  文/素國花令[莫落血棠]

  容淵放下筷子,將椅子翹起,轉了個半周,面對着那人。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他明白,這是他最後的價值了。

  “又見面了,楚蘭清。”

  迴應他的,是透過消音器傳來的輕微槍響,這一槍,穩穩的打在他的腹部,他悶哼一聲兒,身子因貫力緊靠在椅背上。

  他下意識捂着腹部的傷口,只摸到滿手溫熱。

  晁惜珏想都沒想就站起身繞過桌子,攔在了容淵面前,她的目光,定定的看着楚蘭清。

  楚蘭清舉槍的手很穩,他冷淡開口:“我很好奇,你這種人,憑什麼還能有人這般護着你?”

  容淵的臉,因爲劇痛而慘白,他閉了閉眼,開口說道:“憑她傻…憑她心甘情願活該被我利用。”

  晁惜珏身子一顫,還是穩穩的站在原地:“看來楚先生是有備而來的。”

  楚蘭清擡了擡下巴:“我爲他報仇,自然要殫精竭慮。再怎麼拖延時間,也是無濟於事的。這位姑娘,你跟這件事沒關係,閃遠點兒。”

  容淵喘着氣開口道:“阿珏,讓開。”

  晁惜珏搖了搖頭,緊緊抿着脣不發一言。她身後是救了她的人,她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跟他一起死。

  “我沒耐心看你們情深似海。”楚蘭清扣下槍栓,“不過你們想演,我也樂意成全。這位姑娘不妨猜一猜,容淵會不會拉開你。”

  楚蘭清的指尖扣下了扳機,晁惜珏認命閉眼的一瞬間,容淵想也沒想拼盡力氣站起身拉開了她,就如同她曾經也拼命護過他那般。

  “唔…”

  他悶哼一聲,身子一震,疼痛瞬間蔓延開來,那一槍依然不在要害。晁惜珏死也想不到容淵會替她擋槍,一時間愣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時,楚蘭清又開了一槍,正中容淵的胸口,噴湧的血霧,像是盛開的花一般,有幾滴飛濺在晁惜珏臉上。

  容淵捂住胸口半跪在地,然後跌坐在地上,他只感覺到了疼,撕心裂肺的疼。

  “那天,你開了三槍,今天我也只開三槍。”

  楚蘭清看了一眼晁惜珏,那姑娘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他到底狠不下心。

  “楚蘭清…”容淵一張嘴,嘴裏就湧出了血,他艱難的開口,“大局已定…就算我死了,你也…改變不了什麼…”

  晁惜珏手忙腳亂的捂住他的傷口,可那血扔像是不要錢似的,從他體內噴湧而出。

  “我能不能改變什麼,不用你來操心。”楚蘭清的雙眼,平靜的沒有一絲情緒,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你現在該想的,是怎麼保住你的命,讓你這麼輕而易舉的死了…太便宜你了。”

  容淵的意識,漸漸有些模糊了,他靠在晁惜珏懷裏,此時費盡力氣,偷偷把一張早就準備好的紙條,塞到晁惜珏手心裏。

  他驀然想到,當初荊無秋是怎麼扛着這樣的劇痛來阻止他的?

  晁惜珏不着痕跡的收好那張紙條,擡眸看向楚蘭清,咬了咬脣:“你做了那麼多虧心事,就不怕遭報應嗎?”

  “報應?”楚蘭清轉身時,拉低了帽檐,“我的報應,我自會受着,可他的報應,不就是我嗎?”

  楚蘭清出了門之後,黎蘇迎了上來,仔細打量了一下他,方纔放鬆開口:“沒受傷就好沒受傷就好,不然我還不知道怎麼跟小族長交代。”

  楚蘭清皺了皺眉,他只覺得奇怪,可奇怪在哪裏,他說不出。

  不過容淵不像荊無秋,有人能立刻救援,這種情況下,容淵未必能活,他便不在意了。

  兩人出了門,跟葉引刀匯合之後,就離開了。

  ……

  晁惜珏想要扶起那意識不清的人,容淵搖了搖頭,低聲如虛地說道:“來不及了…”

  晁惜珏的眼淚落在他臉上,她搖着頭哭道:“我不要…我已經欠你一條命了,不能再欠你第二條…”

  容淵雙目失焦的笑了笑:“兩清了…”

  他救了她,利用她之後,兩清了。她推開過他,他拉開了她,兩清了。

  容淵只覺得渾身泛冷,唯一的熱度,來源於抱着他的那個姑娘,她身上的馨香飄進他的鼻腔,如夢似幻一般。

  過往一幕一幕的在他眼前劃過,可到最後,他只記得現在擁着自己的人。

  失血之下,他的神智已經不清了。

  “我不要兩清…我不要…你別睡…”

  一雙軍靴停在晁惜珏眼前,她淚眼朦朧的擡起頭,只對上一雙清冷的眼。

  “晁姑娘,老闆有請。”

  晁惜珏顫抖着拉住那人的褲管,開口求道:“求求你…救救他…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能救他。”

  容淵恍惚聽到了聲音,他的視線模糊,可還是分辨出了來者是誰。他想開口,讓晁惜珏不要求了,可一張口,血又湧了出來,他只覺得血液倒嗆,呼吸都艱難。

  萬蕪收回被抓住的褲管,漫不經心的從房間的一叢鳶尾花中,拿出了一個東西,揣進兜裏。

  萬蕪冷冷的開口說道:“容淵執行不力,該死。”

  晁惜珏抱緊容淵,好像這樣能把這個人留下,可只感覺到他的體溫越來越低。她明白,眼前這個男人是絕對不會施救了…

  晁惜珏萬念俱灰的收緊手臂,將人攬得更緊,血染了容淵的白襯衫,染紅了晁惜珏大半身衣物,可她仍想把體溫傳遞給他。

  容淵覺得知足了,起碼他這個十惡不赦的惡人,在快要死的這一刻,還有一抹溫度將他攏在懷裏。

  容淵恍惚想起他踏出監獄的那一刻,秋日的陽光罩在他身上,天地萬物都萬籟俱寂,沒有一個人來接他。

  那種無邊無際的孤獨,像是魔咒一樣把他籠罩在內,可一轉頭,他就看到了臉色蒼白,卻笑意盈盈的晁惜珏。

  偏偏是她,在最後一刻來救贖他。

  萬蕪走到晁惜珏面前蹲下身子,擡手掐住晁惜珏瘦削的下頜,迫使她擡起頭。

  四目相對,他的聲音,帶着幾分威脅之意:“我的耐心有限。”

  “萬蕪,我以爲你以前只是愛錢,沒想到,你現在能爲了錢淪落到這個地步。成了…別人的一條狗。”那俏麗的聲音一頓,極具諷刺的一笑,“不止是當了一條狗,還是個只會欺負女人的狗。”

  萬蕪鬆開手站起身,就看到窗邊坐着一個姑娘,那姑娘戴着鴨舌帽,遮住了大半張臉,正是“不小心”撞到楚蘭清的那位。

  萬蕪眯了眯眸子:“溫籟,你是想多管閒事麼?”

  溫籟笑道:“噯,我不過是來看戲的罷了。可惜,我就是見不得欺負女人的。”

  她摘下帽子,指尖輕輕一彈,帽子落在地上,露出她那張俏麗的臉龐,她擡手一揮,一把飛刀驟然飛出。

  萬蕪身子一側,那把飛刀直線打碎了花盆,兩人距離很近,花瓣隨着泥土殘破墜落在地的一刻,當即戰成一團。

  晁惜珏懷裏的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住了她的袖子,輕輕扯了扯。

  晁惜珏微微垂下頭,用能聽見的那隻耳朵側耳去聽,只聽見細如呢喃的破碎之語,容淵的手驟然滑落,晁惜珏下意識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離他最近的那位姑娘,連他一絲一毫的呼吸都察覺不到了,淚水落下,一滴一滴的垂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晁惜珏的呼吸幾乎滯停,她流着淚,呆呆地將額頭貼在容淵額頂,眼裏的光暗淡下來。

  他說,希望她能幸福,把她拖進這個局裏,是他的錯,希望她日後,能夠隨心而行。

  可只有晁惜珏自己知道,她心甘情願,也甘之如飴。

  她把自己的小心思妥善收藏安放着,可到底還是不甘不願,成了往後歲歲月月的意難平。

  溫籟身材嬌小,可她的能力卻不似她看起來那般,此時一個飛踢,萬蕪退後一刻,她的身子一旋又踢了過去。

  萬蕪擡臂作擋,卻不想已經到了窗邊,溫籟這一下力道很強,直接把人從窗口踹了出去。

  玻璃碎裂,在光中閃爍其芒,溫籟上前一步,樓下已經沒了人影。

  溫籟撇了撇嘴:“跑的挺快,不過如此嘛”

  她轉身看着晁惜珏纖瘦的身影,那姑娘將容淵放平在地上,緩緩站起身,坐回了桌邊,那碗湯已經快要涼透,腥味愈加大了。

  晁惜珏垂下鴉羽,端起碗小抿了一口,她扯回理智說道:“你不是來看戲的,這世間哪有這麼巧的事。你是來替楚蘭清掃尾的吧?”

  “差不多吧。”溫籟扯下窗簾,蓋在容淵身上,“你,不在我的目標範圍。”

  容淵身下,凝了一灘血,將那暗色的窗簾打溼。溫籟坐到晁惜珏對面,託着下巴看着那捧着湯碗的人。

  “來不及了…”晁惜珏淡淡一笑,長舒一口氣說道,“來不及了。”

  溫籟挑眉問道:“你什麼意思?”

  晁惜珏但笑不語,溫籟知道,她不可能回答這個問題了。

  即便知道這個女人不簡單,可溫籟到底還是有幾分惻隱之心。

  她站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微微側頭說道:“離開這兒吧,一會兒,這個地方,就不復存在了。”

  “能不能給我點時間讓我把他帶走?”晁惜珏頓了頓,“作爲交易,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情報。今晚進行行動的,可不止是楚蘭清一個人。”

  溫籟心裏一沉,點了點頭算作應允,隨即邁開步子離開了。

  晁惜珏像是沒有味覺嗅覺一般把湯喝完,她抹乾淨臉上的淚水,扯出一個笑,復又盛了一碗。

  “淵哥,你做湯真難喝,下次還是我來吧。等一切結束,我們離開這兒吧,我懂你,我知道你想要什麼,現在,你自由了。”

  “淵哥,你在奈何橋上等等我,下輩子,我不做落魄大小-姐,你不做別人的一枚棋,該還的罪孽,我陪你一起償。”

  “我們投胎在兩戶普通人家,平平凡凡的過一輩子。下輩子,你去做你想做的,就換我保護你。”

  晁惜珏這個傻姑娘啊,是情願沉溺於此的人,她忘不了那夜燈光下伸過來的手,忘不了那個人手心的溫度。

  於是現在即便是死亡,也不需要有人來拯救。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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