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落的情緣

文/龍秀

他倒下了,不能言語,不能行動,只睜着雙眼,默默地看着塵世間的冷暖,呼風喚雨的灑脫,將隨浮雲散去。

此刻,他在想什麼,心裏是否有意識,誰也不知道。人的大腦到了不能支配肢體的份上,一切也將失去意義。

人生就是一齣戲,當你走出戲外,已不在是生活的主角,自己的一切都不能被自己左右,只默默的等着命運的裁決。

第一次來到他家那個村,她一夜沒睡,不是因爲陌生的環境,也不是他的一無所有,而是被家前屋後的蛙叫聲所影響。夜深人靜,她第一次聽到這麼多小青蛙的嘶喊,像上萬只小奶鴨在一起合唱小夜曲。

在這樣聒噪的環境裏,她沒有嫌棄,沒有退縮,反而對農村產生了幾許好奇和興趣。這可能就是愛屋及烏吧!

他和她是同學,學生時代的他內向,靦腆,習慣性低頭不語,總感覺他有一肚子的心思。即便擡起頭,也不好意思多看人一眼。每到週末,同學們都匆匆的收拾好,開心的回家。唯他不慌不忙的坐那,沒有着急要走的意思。週一回來,大家都帶來好多好喫的,而他,依然如舊。

他媽媽去世得早,父親在縣城工作很少回家。因他小時候體弱多病,被媽媽寵着,執拗的父親看不慣嬌生慣養的孩子,因此經常爲他和媽媽爭執。他和父親的關係,就一直冷冷淡淡的。他的哥哥姐姐們和他年齡相差比較大,他們成家立業後都離開了家,家裏也就只剩下他一個人。

聽到這些,她心軟了。原來,他是個缺疼少愛的人。從此,對他產生了同情,也多了一份照顧 。

他拉一手好聽的二胡曲,她喜歡唱歌,又因共同愛好,經常一起參加學校演出,日久天長,就從同情變爲了愛情。

八十年代,城裏的姑娘去農村,相當於跳火坑。而美麗單純善良的她,即便在城裏,也能嫁個條件很好的人家。可她不顧家人和親朋好友的反對,也不管到將來日子會過得艱難,依然堅持自己的選擇。

爲了生活得好些,她把他帶到城裏,留下空曠的老屋,和綠色的田野,閒暇時再回來過一次田園生活。爲了生活得好些,也爲了孩子,她一個人出遠門去打拼。

她離開家那幾年,他在城裏沒人管理,沒人約束,四處散混,和社會上三教九流混到一起,漸漸的變了個性,再也不是校園裏那個老實巴交的他。

她離家那幾年,他沒有守住長期別離的寂寞,讓第三者插足了,拋棄了頂住所有壓力,不顧一切去愛他的她。把那把代表他們愛情的二胡,甩得稀巴爛,“妹妹唱歌郎奏琴”的美好畫面,被撕個粉碎。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她沒吵沒鬧,也沒有怪他,只怪自己離得久了些,希望給他一個改變的緩衝過程。而他,無情的踐踏着她的真情,哪句話最難聽,他就用哪句話往她心裏扎,使她從公主變爲乞丐。他還經常隔三差五的玩失蹤,根本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她漸漸無法忍受這份煎熬,分分秒秒的數着這被嫌棄的度日如年的日子。

爲此,她痛苦過,甚至輕生過。愛已轉移的他,一臉的無辜 ,那不屑的樣子讓她痛徹心扉。好友同情她,勸她:天涯何處無芳,又何必在他這根繩上吊死。可她捨不得孩子,也捨不得這個家。

他的哥哥姐姐們也苦苦相勸:她爲你付出太多,要懂感恩,憑她的條件,離開你人家會過得更好。外面的只是露水,經不起太陽的照曬。可忠言逆耳,他鐵了心的死不改悔。

死不了,也活不好。她家人看到平時受他們寵愛的妹妹,竟然活得如此卑微,他們心疼了,怕她真有個三長兩短後悔莫及,強烈要求她果斷擺脫這種不堪的日子。當她漸漸的感覺不到希望,也死心了,不得不痛下狠心,離他而去。

離開後不久,爲了早日走出那段痛苦的陰霾,爲了讓自己活得陽光一點,她很快就把自己給嫁了。

曾經讓他傾其所有都要去愛的人,瞬間就被他像舊衣服一樣甩了,他做了一件不可饒恕的錯事。

當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當明白過來,爲時已晚。他說,他等了她整整十年,希望哪一天能等到她的再次回眸。此時,說什麼都是蒼白的,好馬不吃回頭草,心已傷透,情已走遠,有了家庭的她,怎麼可能再回頭。

平日裏,他經常和狐朋狗友喝得稀爛醉,最終喝成了嚴重的三高,身體出現了問題,他卻不以爲然 。家人勸他不要喝酒,他依然我行我素。他就是這樣的人,連後娶的媳婦都左右不了他,自己想怎樣就怎樣,認死理。唯一能聽進去的就是她的話,她離開以後,他就是大王。

現在,他因突發腦梗而動彈不得,也不能言語,半年過去沒一點起色。家人考慮到他媳婦上班沒時間照顧,怕他一個人在家再跌出個三差兩錯就完了。經商定,把他送進了福利院。

他願意嗎?無論願意不願意都不重要,已無法說出他的心裏話。更沒人知曉他心裏有多苦,有多痛,只默默的看着這冷暖自知的塵世間,等待着上蒼的宣判。

人到中年,落得如此結局,是何等的悲催。如果他和她還沒分離,也許他不一定會倒下;如果他和她還沒分離,即使倒下,也不一定會讓他孤零零的躺在福利院的牀上。可是,世間沒有那麼多的如果。

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沒有解不開的結。經歷人間滄桑,渡劫紅塵愛恨情仇,千帆過盡,到頭來依然逃不過生老病死,只是遲和早的事。人生苦短,除了生死,其他都不在重要,又何必糾結曾經的對和錯。

如今,她早就原諒了他,過去的已經過去,一切已看淡,釋然。爲了孩子,她在心裏一直祈禱,希望上蒼再給一次讓他重新站起來的機會。他本質不壞,身體無罪,別用他曾經的那次思想的過錯,來懲罰他的肉體。人非草木,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遙遠的西邊地平線,太陽漸漸西下,那美麗的小村莊,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讓她再次邁進。那份情緣,早在她離開的那一刻就已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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