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到中秋分外明(散文)

        兒時常聽大人們講,八月十五的月亮,在十二月輪迴中最圓最亮最大,這話雖然沒有太多的科學道理,但人們很是願意接受,於是就有了中秋賞月。

        此時炎熱的夏季在慢長的等待中終被人們熬過去,迎來了另一種心情。天高雲淡,秋風送爽,離春節尚遠,外出的人們也已經離家半年有餘,人們願意在這時過個節日,來呼喚遠方的親人也用以表達對豐收的期盼。擺一桌美味佳餚,嚼一口核仁月餅,遙望碧空星辰,看彩雲追月,內心爽到萬種纏綿。

        中秋,在兒時的夢裏晝思夜盼。關於中秋節最深的記憶莫過於嘗一口甜甜的月餅,等待媽媽將一隻鴨梨塞在自己手中,更想喫上一頓純肉餡的包子。但記憶中真正認識中秋節還是從月亮開始的。

        大概四、五歲吧。

        那一年中秋節是在姥姥家過的。

        姥姥家離我們村十幾里路,姥姥住在村東南角,院外很開闊。黃昏時刻,母親領我到籬笆牆外,此時皓月東昇,碩大的玉盤懸掛於東邊的天空。“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這是謫仙詩人李白的詩句。此時月亮就像磨盤一般,在空曠幽藍的天空裏不免讓人有些害怕,唯恐掉下來砸着誰。隨着太陽西沉,玉盤漸漸泛起了光芒,忽而從藍天深處飄來幾朵彩雲,從月亮旁拂過,隨着彩雲移動不知是彩雲飄還是月亮走。

        我和表弟表妹們試圖追到月亮底下,不曾想我們一追它就跑,我們又往回走它又跟了回來。不遠處,村裏幾名年輕的舅舅見母親站在門口,便朝這邊走來。

      大姐,回孃家過十五來啦?

        母親嗯了一聲。便問舅舅們,你們今天咋沒下地幹活去?

        舅舅們說,今天不八月十五了嗎,隊裏放一天假,明天掰棒子去。

      母親和舅舅們說起話來。一位舅舅突然喊道:嗨,你們看哪,這地方真寬綽,月亮又大又圓,快來看月亮!

        衆人把目光聚焦到東方,對着月亮指指點點。

        那位舅舅說:太陽快西沉了,月亮馬上就要亮起來,這地方看得真真。哎大姐,我聽說月亮上有月宮,在八月十五這天晚上,站在菜地裏能聽到月宮有人說話。是嗎大姐?

        母親笑笑。

        這時我插了一句話:我們村也有一個。

        舅舅們放聲大笑。

        我漲得滿臉通紅,看看舅舅們又看看媽媽,不知道他們笑什麼。

        一位舅舅走過來逗我說:你們村的月亮保險沒有我們村的大。

        我想了想說:差不多吧。

        舅舅們又一陣大笑。媽媽也在一旁咯咯笑:這孩子傻。

        一位舅舅把我抱起來,高高舉過頭頂:我敢說,小外甥不止一次看月亮吧?這孩子長大了有出息!

        舅舅把我放下來,我就和表弟表妹們在草地上跟月亮玩起耍來,表兄弟姐妹四人分別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跑,看看月亮到底跟着誰。

        按民間習俗,姑娘出嫁了是不可以在孃家過任何節日的。可是父親於幾個月前隨生產隊大車出差去了外地,父親是生產隊一名幹部,這次隊長委派他去可能有重要事要辦。或許是家裏日子緊巴,或許是父親不在家屋裏顯得格外冷清,那時父母還只有我一個孩子,而爺爺奶奶早在我出生以前離人間而去。三口之家只剩母子兩人,於是,在中秋節的前幾天母親就領我到了姥姥家。

        我自然願意到姥姥家住,姥姥家人多,兩個舅舅兩個舅媽,還有兩個表妹一個表弟,年齡都在與我相差一兩歲之間,兄弟姐妹們在一起自然多了一份歡樂少一份孤單。

        父親臨走時對母親說,我不定哪天回來,八月十五之前我要回來就去接你們,我要不回來你就在他姥姥家過十五吧。

        今天就是八月十五,還不見父親蹤影。我們只顧自己喫喝玩耍,孰不知母親心中有一份思念,這種思念帶着牽掛,母親的思緒早已飄到了十幾裏以外屬於她自己的家,還有百里之外的父親那裏。姥姥說,夫妻團圓在十五,母女團圓在十六。爲了女兒,姥姥比母親還焦急。多年以後我揣摩出母親於黃昏明月初上之際走出籬笆牆,實際是在偷偷地向村口觀望,盼望父親能在此刻突然出現。中秋夜即將來臨,好在籬笆牆外,有月亮相伴,我和表弟表妹們的陣陣歡聲笑語,讓母親少了些許的愁悵。

        值得高興的是,父親居然在中秋節這天下午回家了。父親忙完了隊裏的事,便向生產隊借了一輛馬車,就在母親左顧右盼時,一聲輕脆的鞭響,紅纓車鞭,棗紅大馬,父親趕着馬車出現在村口。

        父親接我們來了,母親高興姥姥也樂。父親出差有補貼,父親用補貼的錢從大城市買來二斤月餅,一斤四塊共八塊,是買給姥姥的。那時的月餅用紙包着,鮮豔的紙籤浸透了油,還沒解開紙捻兒就聞了月餅的香味。姥姥哪裏捨得喫,給我們四個孩子每人一塊,其他人分吃了兩塊,剩下兩塊姥姥用紙包好裹上紙籤,連紙捻兒都捨不得扔然後放起來。

        一家三口連夜趕回了家,那晚的月亮格外的圓格外的亮,這時我恍惚感覺到,月亮只有一個,我走到哪裏她就跟到哪裏,我從我們家把她帶到姥姥家,又從姥姥家帶回我們家,我看得見姥姥也看得見,所有人都看得見。

        一段簡短的往事,道出了中秋節全部內涵。中秋賞月,賞的是景,期待的是團圓。中秋源遠流長,嫦娥奔月的故事締造了中秋拜月的千古神話,演繹出今日中秋團圓節。

        人生聚散再所難免。“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唯有十五的月亮纔是最完美的,舉家團圓萬民歡樂是人們永恆的期待。家是故鄉好,月是中秋圓,此時此刻,望一眼“皎皎空中孤月輪”,無論你在天涯海角,普天同看一個月亮,共渡一個美景良宵。

        流年似水不憶當年,青春的花兒在夢裏開放。中秋佳節,一如既往年復一年。如今的中秋,已不在渴盼嘗一口甜甜的月餅,不必等待媽媽給自己一隻鴨梨,也無須在中秋節才能喫上一頓肉餡的包子,只爲看一眼圓圓的月亮。

        看一眼月亮,追憶過去,慨嘆人生蹉跎,憶往昔珍惜如今;看一眼月亮,給孩子們講嫦娥玉兔,天女散花,人間天上;看一眼月亮,祈求風調雨順,五穀豐登,迎來金秋碩果萬里香;看一眼月亮,也讓自己心胸寬廣,內心少一份憂傷多一份堅強;看一眼月亮,寄託一種情思,共祝人間美好,千里共嬋娟,世界永遠充滿着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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