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世卿 第三十章 終身大事

童岄被撞破心事,心中萬般疑惑又尷尬不已,對上無爲的眼,方張開嘴,聲音便有些打顫:“師父,您,您如何知曉?”

無爲拾起桌上一冊竹簡,敲在案上:“整日整日魂不守舍,整夜整夜亮着燈,功課上瞧着廚房便愣了神,這可是你做地功課?我又如何能不知曉?”無爲心裏雖生氣卻不忍苛責,一甩手將竹簡扔到童岄面前,無奈地看向窗口。

童岄順着他目光望過去,後背立時冷汗直流,心內尷尬交錯,後悔不迭,直逼的他低下頭去,便乾脆豁出去了。

“童岄傾心清兒已久,終下定決心與師父求娶清兒,還望師父成全。”童岄鄭重地把頭磕到地上,額上便多了一塊淤青。

無爲定定看着童岄額上的淤青,許久,許久才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嘆出口氣。他二人之事似在他意料之中,心內卻愁得緊。但他看清兒心中自有章法,且童岄剋制守禮,他們小兒女的事,他着實無法插手。

“師父?”童岄見無爲只看着他也不說話,心中焦急,便又喚了一聲,“師父,童岄同您求娶清兒爲妻,還望師父成全。”

“我且問你。”無爲回過神,將身子坐正,半晌問道,“你是否承襲了你父爵位?”

“是。”

“童家如今還有什麼親人?族中之事又由何人掌管?”

“童岄如今只一個姑母遠嫁,族中諸事由幾位旁支族叔掌管。”

“那你可知清兒身世?”

“知曉,童岄因爲知曉,越加珍愛清兒。童岄要娶的是清兒,並不在乎旁的。”

“既如此,你親事可由得自己做主?”無爲沉聲追問,“清兒可進得了你童家的門?”

“童岄做得了主,童岄要娶清兒爲正妻,必是要讓清兒入家譜,族譜,掌管內府中饋。”

無爲放下心來,欣慰地點點頭,旋即又嚴肅道:“清兒雖無孃家倚傍,亦無厚嫁。但無論品貌才學,規矩禮儀都是我精心教導過得,爲師自認清兒並不遜於別家閨秀,哪怕是配你童家亦是配得。倘若,倘若你違背今日之諾,將來薄待於她,那清兒便是在鹿璃山打一輩子獵,也好比在你童家受委屈強過。”

“師父……”童岄心中感懷,竟濡溼了眼睛,“大丈夫信諾爲重,重過九鼎,且童岄對清兒護愛之心,日月可辨,請師父放心。”

無爲看着童岄一雙懇切的眼睛搖搖頭,低聲嘆道“我知清兒心中亦是有你,即如此,爲師便應了你們。”

“謝師父成全。”童岄心口的忐忑與期待都瞬間落地,喜不自勝,又重重同無爲磕下頭去。

“清兒,你進來。”無爲看向門外叫了一聲,但見清兒淚眼婆娑地從門後走進來,她方纔一直躲在門口聽着,着實不知,師父竟爲她思慮如此周全。師父對她大恩,她今生已無法報還!

“師父。”清兒一開口,眼淚便簌簌落下,也再瞧不清其它。只得上前一步,跪在無爲面前,同他行大禮,拜謝師父十幾年的教養守護大恩。

“如今童岄孝期已滿,爲師便爲你們做主,擇日成親吧。”無爲話未說完,心口突地便是一揪,頓覺空落落的,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良久,良久纔開口,“夫妻者,半邊爲夫,半邊妻,夫妻一體一心,纔是最堅的甲冑,最利的武器。如今山河飄零,前途茫茫,故人遠去,爲師也老了,送得了你們一時,護不了你們一世,往後的路還需你們自己去踏了。”

“你們,可記住了?”

“謹記師父教誨。”童岄和清兒相視無言,又重重同無爲磕下頭去。

無爲擡起晶瑩閃爍的雙目,悠悠望向鹿璃山。故土已失,山河飄零,故人早已駕鶴,或是化作雲啊霧啊,日日繞着鹿璃山,繞着西越故土不散。他這把老骨頭,躲在山中十數年,夜夜夢迴都是國主尋了來,或是一把火燒山!燒吧,燒吧,如今他再無掛牽,終是坦蕩無懼,無懼!

無爲瞧着面前跪着的兩人,一開口便啞了嗓子:“莫要跪着了,起來吧。”

清兒和童岄默默退出書房,二人站在無爲門前相視而笑,笑着笑着眸中便都有了淚光,映在橘色夕陽下像極了湖水裏的波。童岄見清兒流淚,那心就像被什麼爪子撓了一把,他上前一步,伸手去擷清兒臉上的淚,將她緊緊摟在懷中,圈在臂彎裏,嗅着她發上的味道,那味道如此熟悉,熟悉的讓他恍惚覺得,似跟母親一樣的。是母親,定是母親在冥冥中保佑着他……

童岄不覺將清兒摟地更緊,在她耳邊低聲呢喃:“你不知道,這一刻,我已在夢裏,夢過無數次了。清兒將我的心佔得滿滿當當,夜夜入我夢來。我真不敢想還有這一天,清兒當真成爲了童岄的妻,童岄的妻。”

“我亦是的……”清兒將臉埋在童岄臂彎裏,囁嚅道,“我亦是的。”

童岄萬分驚喜,將清兒從他懷裏撈出來,俯身看着她淚眼模糊的臉,急問:“你方纔說什麼?”

“我……我甚也未說。”清兒整張臉都紅透了,忙擦去臉上的淚將童岄推開,急急跑走,“我須得燒飯去了。”

童岄站在原地,看着清兒背影歡喜不已。

清兒先將爐子裏的火點上,燒好開水爲無爲泡茶,又趁這時候跑到菜畦摘青菜。她將細嫩的菜心摘出來,把剩下部分扔給院子裏溜達打盹的長腿鹿,那隻鹿如今長得比清兒都高了,喫得越發多,爲此她跟童岄商量着在門口多開墾一塊地來種菜。

清兒返回廚房,童岄從柴房抱了柴出來,正蹲在竈下燒火,竈裏的火燃得噼裏啪啦,竈上香味一會便出來了。清兒低頭炒菜功夫瞧了一眼童岄,正巧撞上童岄擡頭看她,二人相視一笑,又各自忙活起來,整個廚房都籠在一股甜絲絲的味道里。

今日清兒將素日攢下的肉菜拿些出來,陶騰出一桌好菜來。童岄不禁驚訝,清兒只溫婉笑道:“喝好酒,須得好菜纔是,且今是個好日子,理當好生喫一頓。”

清兒說罷便去把春天釀好的酒罈子搬出來,將上面封着的塵土和黃泥掃下去,慢慢將壇口打開,一股子酒香撲出來,便覺人有些暈乎乎的。童岄擺好桌子返回廚房,連忙接過她手裏的竹筒,將她拉到竈旁坐着:“你歇着我來。”

童岄將竹筒伸進酒罈子攪了一攪,酒香更甚。他盛出一勺先狠狠嗅了嗅,便急急送進嘴裏,砸吧着嘴:“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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