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亭是你

《羅亭》屠格涅夫

羅亭:

"我生來就是無根的萍草,自己停留不住"。

"你把我導入迷途了,我的青春,竟使我無路可走了......

難道我竟是什麼事都不適宜,在地上沒有我可以做的工作嗎?我時常以這問題反問自己,但是無論如何我試想把自己看得低微一點,我總覺得我有一種別人所不曾富有的才能!爲什麼我的才能不能開花結果?

我是謙虛,我準備適應任何環境,我需要很少,我要做最就近有益的事,甚至於很少益處的事。但是不!我永遠失敗。這是什麼意思?什麼東西阻礙了我不能和別人一樣地生活,一樣地做工?......現在,我只是夢想着。我剛得到什麼固定的位置,而命運復會來撥弄我。我開始怕它了——我的命運......爲什麼這樣?"

這是羅亭的疑問,也是羅亭的一生。

羅亭是誰?何德何能?值得我們關注嗎?

羅亭是陌生人,我們異於時代、社會、環境,是我們完全不認識的人。但是,羅亭又是我們最熟悉的人,他是我們每一個人,我們每一個也都是他。所以啊,他是我們每一個人靈魂裏,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人。

他,長相不賴,略有才華,壯志胸懷,充滿激情,雄辯滔滔,振奮人心。卻一事無成,奔走流離,孤獨終老,悽惶一世。他的一生,可以說是紙上談兵的一生,所有的壯麗和偉業,都至於了口若懸河,激情一時,他毫無毅力,沒有恆心,從不真正地參與到真實的生活中去。所以,嘴上紙上,他永遠是贏家,無人出其右。現實裏,他卻丟兵棄甲,一敗塗地,任何人都可以打敗他。

這樣的一個人,或一種性格,是我們每個人靈魂裏的bug吧。都想輕易地獲得成就成功,都貪圖了安逸輕鬆,都有美好的想象。只是,生活是複雜的,往往不會按照我們想當然的樣子來將就我們,如此,迫得我們每一個人要去成長、去承擔、去經歷。

這裏,人們就漸漸地分了道,有的成長成熟了,現實實際了,腳踏實地、實實在在地生活着;有的卻還是空中樓閣、鏡花水月一般地想象着生活、描畫着生活。

至於,哪一種人更好呢?各人自有答案吧。

恰如了小說中羅亭朋友的說辭:我們曾經一樣,但是後來走散了,分道揚鑣了,有了不一樣的生活。但是,我們會時時地遇見,最終也會和好,在我們都活着的時候,也可以是我們都死了之後,但我寧願是在我們都活着的時候。因爲,我們可以映照見彼此,人生路上,我們不一樣,應該是彼此的風景或理想。

很可怕,在小說裏我發現了自己,或者自己完全就是了那個羅亭。不同的時代裏,卻有了一樣的人世風雲際會,悲哀嗎?這也就是經典的意義了吧,時間的長河裏,永遠淘漉不掉,還歷久彌新,總是有揮應,無論地域、種族、信仰。

人世裏的一切,也真的是沒有多少新鮮事兒,翻來覆去地就是那些根深蒂固的本質本真,雖然呈現的方式可能五花八門,歸根結底吧,也都是那麼一回事兒。

所以,我不是一個人,也永遠不會是一個人。那麼,我也就無需慚愧或內疚嗎?羅亭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羅亭不是我,我也不是他。但,那又真的不是我嗎?又真的不是我的問題嗎?

人啊,世世代代的人啊,來到這世間,匆匆忙忙,又漫漫長長。他們的一生一世,到底應該怎樣度過啊?

迷途的人,肉體靈魂都是漂泊無所依的,他們,可憐嗎?可悲嗎?

融入不了的世俗,都是艱難阻礙,都是自我心防?還是根本就是自我的懶惰,懶於行動,懶於成長,害怕承擔,畏懼真實現實?

不是嗎?是的吧。

生活,從來都是需要勇力、堅韌、頑強的,也只有這樣的人,纔是真正地活。那些止於滔滔江河般的洶洶,也只是漂浮,一時的激奮,毫無力量。

生活啊,要俯身也要仰望,去到低處深沉、沉澱,高處結晶、昇華。如此,俯仰間,不卑不亢,雅俗共賞,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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