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9金公主的淪陷---黑白摩訶的迴歸
八角捋須笑道：“回頭再說一下那萊王子---他兄弟二人在緬甸的人質生活過了八年之久。最初時，小兄弟倆並不叫做黑王子、白王子---這是後來才使用的尊稱，因爲那時摩訶•曇摩羅闍還沒有成爲暹羅國王，身份只是彭世洛城主。”
“作爲百濮土司之子，加上父親、外公的名字中都有‘摩訶’的尊稱，所以兄弟二人就被喚做兩個小摩訶---分別是黑摩訶（Black Maha）、白摩訶（White Maha）。當然在佛教術語中，摩訶（Maha）這個詞本身就有偉大的意思。”
小武笑道：“我記得南北朝時，中國人也有在名字裏加上摩訶的（蕭摩訶）---大概相當於歐洲的國王在名字後面加上‘The Great’。”
八角微微點頭，笑道：“莽應龍一直有一個習慣---他倒從不虧待前來當人質的各邦國少年繼承人。在教育上，他會將這些人同緬甸王子們放在一起學習，並且包括學習武功。”
“於是，各國的王子們可以在勃固城的王庭一起、向高薪聘請來的葡萄牙教師討教。或許莽應龍認爲，這本身也是爲緬甸王室培養少年接班人的好方法吧。”
小武若有所思，笑道：“莽應龍應該是想起了往事---當年莽瑞體聘請了葡萄牙教師前來教導他們四兄弟的武功！所以四兄弟纔有後來的長足發展，他莽應龍最終才能成爲緬甸的大帝！”
“可見此類教育的確能夠培養人才，只不過這樣做還是有風險的---萬一別國的王子學到的比緬甸王子更多呢？”
八角微笑道：“真正的王者風範、也並不是靠別人讓你才能夠勝出的。或許莽應龍就是有這樣的氣度---他希望緬甸王子能夠公平地擊敗所有的競爭對手。”
“又或許他也在藉機監視人質，一旦發覺別國王子中有突出人才，便可針對性地處理---例如永遠扣押在緬甸而不讓其歸國等等。而且人質大都奇貨可居、也可以有其它的利用---所以一切依然操控在緬王的手裏。”
小武點頭道：“不錯。從莽應龍當年在必勝的情況下、敢於單身決鬥並擊敗孟人國王斯彌陶一事中可以看出---他當年從葡萄牙人那裏學來的武功着實厲害，所以希望後輩們也學習這樣的武功，從而在未來開疆拓土的戰爭中勝出。”
八角呵呵大笑道：“說起這事來，對未來的確有深遠的影響！一方面，葡萄牙教官的武功非常怪異，不但招法極其實用、甚至可說是在世界上絕無僅有。”
“原因是葡萄牙人在阿拉幹（若開）居住了很多年，武功基本不再依循歐洲的打法；反倒是受到印度恆河地區（孟加拉國一帶）傳來的一種婆羅門武功的影響極大。”
小武插口道：“也就是說，葡萄牙和天竺的古代武功合併了？”
八角並未理會他，而是侃侃繼續道：“這種武功有點類似於‘大力金剛腿’---要點是使用膝蓋克敵，但後來又擴展至手肘，可給對方以力量奇大、一擊致命的打擊。”
“此外，用小腿側踢也是常用的攻擊手段，但要訣是小腿必須不怕疼。如果雙方使用這種拳術對抗，對意志力的磨練是強大的---因爲很多人輸給對方、都是因爲對腳時實在是太疼了。”
小武張大口道：“這樣的武功，莫非只能從孩子抓起？只有從小練就小腿不怕疼，長大才能踢出來？打出來？”
八角微笑道：“不錯。在這種環境下，那萊王子經過多次對抗失利之後，遂下定決心苦練基本功，也就是‘踢木樁’。”
“而且一般人踢的木樁還包着幾圈繩子，但那萊決定逐漸把繩子去掉，讓自己小腿同木頭直接‘親密接觸’，疼出眼淚也要忍着！這樣年復一年的訓練後，他逐漸成爲了一流武功高手。”
小武驚訝道：“緬甸王室的人員應該都能看到黑摩訶的武功進步吧？他們怎麼反應呢？”
八角搖頭冷笑道：“真正比武的時候，如果有人隱瞞自己的實際本領，你怎保證一定能看得出來？不怕疼的人假裝很疼，演一出好戲來給人看、也不一定很難吧？”
小武恍然大悟道：“原來那萊王子可以一直在勃固城中演戲呀---他只要一直假裝打不過別人就行了！”
八角捋須笑道：“另一方面，緬甸的王子、王孫數量很多，不過其中最重要的一個是明義思瓦（Mingyi Swa）。此人是莽應裏的長子，深得其父、其祖的喜愛。後來莽應龍過世時，莽應裏即位的同時、便宣佈立他爲王儲。”
“明義思瓦比那萊小3歲，但從小志氣就大、各方面從不服輸。雖是嫡長王孫的身份，但他凡事衝鋒在前、從不畏縮，尤其在搏擊方面表現突出，很少輸給其它同齡對手。”
“平日裏，明義思瓦最是崇拜自己的祖父，提起當年勃印囊在勃固城前的騎象決鬥中擊敗斯彌陶一事，更是無比神往---所以他也特別喜歡聽其它王子稱自己爲‘勃印囊’（王兄）。”
小武點頭大笑，道：“這我就大概明白了---爲什麼在衆多兄弟中，莽應龍和莽應裏最喜歡明義思瓦、視他爲緬甸未來的接班人了。”
八角捋須微笑道：“當時緬甸最強的戰績，莫過於征服了暹羅的大城王朝。再加上那萊的年齡比明義思瓦還大着幾歲，所以後者時不時的就去找黑王子比試比試，以顯示自己作爲緬王接班人的氣質。”
“這事兒那萊想躲都沒法躲，所以沒有少挨對方的拳腳；有的時候弟弟白王子也要上去接替捱打，好不容易纔能挺過去。”
小武呵呵大笑道：“這個明義思瓦的武功不弱呀！黑白摩訶想來年年飽受他的老拳。尤其是那萊王子，雖自己武功了得但還不敢贏他，忍耐的非常辛苦，豈不度日如年？”
八角也呵呵大笑道：“好在那萊沒有被對方打死打殘，有事沒事還要陪着笑臉叫聲王兄，這才能讓比自己小的明義思瓦滿意而歸。”
“不過，勃固城雖是緬甸的首都，看似來此的‘人質’都是外敵，但當地也有相當的特殊性，倒也讓那萊兄弟安之如家、並不寂寞。”
小武一奇，忙問：“這卻是爲何？”
八角停下來呷了一口茶，又笑道：“首先，勃固城畢竟原是孟人王國的中心，遍地都是孟人、數量要遠多於緬人。作爲同被緬人擊敗、且被統治的民族，暹羅人與孟人是同樣的命運，因而很容易談得來、彼此結交爲友。”
“再者，莽應龍刻意要營造一種海納百川的大國首都氣氛，故每當攻克別國都城之後、都會擄掠一些平民回勃固一帶居住。不說別處，單說消滅暹羅之後，他便從大城裹挾了約2萬戶暹羅民衆回下緬甸，分散居住在勃固城周圍。”
小武這才明白，大笑道：“這也是有點中國大唐時期的味道呀---在長安城裏到處都能看到胡人，而且在唐朝當官的外國人也是不少。”
八角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所以黑白摩柯兄弟在勃固城長住，倒也不會覺得寂寞。不過，他們的父親在當上了泰王、又屢次催促緬甸發兵不果的情況下，似乎又想起了這兩個逐漸長大了的兒子。”
“按照遞給莽應龍的書信上所言，暹羅國王摩訶•曇摩羅闍不再提出向緬甸借兵一事，卻說自覺年老體衰、難以上陣領兵，想到兒子們的年齡漸大、且在緬甸文武學習長進，希望他們能夠回國幫忙，領兵擊敗高棉人的入侵云云。”
小武大笑道：“看來曇摩羅闍精通討價還價之道呀，先借緬甸軍隊；看到對方不肯幫忙，再要回兩個人；也算是大大降低訴求了。”
“緬甸這次總應該交還人質了吧？畢竟不費自己什麼錢糧兵力、也算是幫助過藩屬國抵禦過柬埔寨了。”
八角嘿嘿一笑道：“可是莽應龍老奸巨猾，仍沒有這麼容易對付！不過一口拒絕似乎也不合適，於是深諳敲竹槓之道的緬王稍一思索，就又想出一條妙計。”
“就如1567年開口求婚被拒、進而滅了暹羅那樣，1571年莽應龍故技重施。他雖已55歲，但依然好色，聽說曇摩羅闍的大女兒有暹羅第一美人之名，便暗示只要將她獻來，便證明了暹羅的忠誠，黑白王子也就可以放歸本國了。”
小武張大了口，喃喃道：“這是給對方又出一道難題啊！你若是不將公主送來、就代表忠誠度還不夠，那麼讓兩位王子回去也就免談。只不過---這位公主和那兩位王子的關係是……？”
八角又呷了一口茶，微笑緩緩道：“素攀坎拉雅（Suphankanlaya）公主正是黑白王子同父同母的親姐姐，她自小美貌無雙、氣質華貴，萬千寵愛聚攏於一身---被大家一致尊稱爲‘金公主’（Princess of Gold）。”
“看到父親愁眉不展、知曉困局難解之後，篤信佛教的金公主思慮再三、決定‘捨身飼虎’，嫁給緬甸‘仇人’以換回兩個弟弟。於是莽應龍得到了這個小美人，樂得合不攏嘴，一起喝過喜酒之後，立即放兩位小舅子回國。”
小武搖了搖頭，嘆氣道：“原來一直到了1571年，在姐姐‘犧牲’前途以後，黑白摩訶兄弟才終於可以回國了！”
“估計小哥兒倆在喝姐姐喜酒的時候，雖不想喝、但還是‘忍’字當頭、不得不喝呀！不過這八年的人質生涯終於熬到了頭，王子們的心性也肯定是截然不同了！”
八角笑道：“這還用說？跟八年前剛來勃固城的時候相比，不論在那一方面，黑白摩柯的變化都是天翻地覆的。”
“而且在黑白摩訶回國的路上，還有很多傳奇。泰國有無數的民間傳說，都指向這段時間---說的都是那萊王子如何英雄俠義，導致山野中很多隱居的豪傑英勇之士，與他結識後都自願團結在他的身邊，爲了神聖天佑的國王、也爲了泰國的復興而貢獻力量。”
小武大悟道：“從這時候起，那萊王子開始組建自己的團隊了。他並不是光靠王子身份來獲取權力的，其實他也有極強的個人魅力！”
“我很理解---那萊既然學會了忍耐，肯定就和其它王子不一樣，毫無盛氣凌人之態。如此自然容易得到草莽人士的擁戴，奉他爲主。”
八角捋須嘿嘿一笑道：“何況他還很能打，很多高手都打不過他！而且他跟人動手的時候挺有保留，不會隨意打傷別人，這就更增加了別人的好感。好漢都會慶幸---跟着那萊王子走，纔算是跟對了人，將來一切都會有希望的。”
“根據可查的記載，孟人中有兩個高手分別叫楷（Kiat）和孿（Ram）的，從此一直追隨着那萊王子南征百戰。日後他們都得到了暹羅的封爵，被尊爲批耶楷（Phraya Kiat）和批耶孿（Phraya Ram）。”
圖表24泰國爵位等級表
小武不由得一聲嘆息，道：“泰國的民間故事自然會將那萊王子日後的事蹟大書特書，但是否有人還會記得---用自身的淪陷來換回親人和國家未來的‘金子般的公主’呢？”
八角捋須微笑道：“素攀坎拉雅嫁給莽應龍以後，生了兩個孩子。不過十年之後、莽應龍大帝病逝，即位的莽應裏並不肯放過這位‘暹羅第一美人’，於是又娶了她（亂倫）。”
“據說‘金公主’在再次懷孕了8個月的情況下死去了，不然新出生的小孩和以前生的小孩之間、完全說不清楚是什麼關係了。”
小武再次搖頭嘆道：“他們既是兄弟？又是父子？哎，可憐的金公主，完全是爲了泰國的復興而自我犧牲的偉大女英雄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