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聖五臺山(三)———涅槃

著名作家畢淑敏曾說:“真正幸福的人,不僅僅指的是他生活中的每一個時刻都是快樂的,而是指他的生命整個狀態,即使有經歷痛苦的時刻,但他明白這些痛苦的真實意義,他知道這些痛苦過後,依然指向幸福。”

中秋假期爲期三天兩夜的徒步朝聖五臺山,第一天在暴風驟雨中,我們選擇改變行程,臨時掛單於東臺望海寺,雖沒有完成既定目標,卻在不經意間學會了融入日常生活的修行,於平淡、平凡中朝拜了一種虔誠之心、慈悲之心、友善之心。第二天雖驟雨停歇,然狂風怒吼、濃霧瀰漫,外加路途的艱辛,讓我們真切體悟到朝聖的困境。然而從東臺到北臺,再從北臺到中臺,最後來到西臺,諸多不可能的巡禮,讓我們收穫到一份別樣的幸福與信仰。三天的行程,當時間悄然來到第三天時,有了前兩天的準備,第三天的挑戰瞬間變得無關痛癢,而我們自己恰恰也在這幾天於無聲處得到了自我昇華。

第三天早上七點整,我們一行人在喫完早飯之後,背上行囊,手持登山杖,跟隨領隊的步伐,從大南莊農家院再次集結,向着最後的南臺頂勇敢出發。三天徒步朝聖之旅,前兩天的天氣絕對可以用“恐怖”、“驚悚”之類的詞語來形容,暴風驟雨、濃霧瀰漫,甚是可怕。原本擔心第三天天氣的我們,可當走出農家院卻看到了一番有別於前兩天的景色,一派晴空萬里、微風吹拂的美麗景緻。欣賞久違的美景,我們每人臉上逐漸展露出幸福的笑容。“數樹新開翠影齊,倚風情態被春迷”,大家跟着領隊的腳步,穿梭於林間小道。時而緩坡下行,時而平路快走,時而陡坡上行。樹木叢生,百草豐茂,晴朗天氣穿梭其中,助我們感受到一種特殊的韻味,一種特殊的氣息,一種特殊的修行。

舒適的天氣,我們一行人跟隨領隊的步伐,絲毫沒有體感不適的感覺。不知不覺中,領隊帶領大家,時而穿梭於林間,時而遊走於公路,在公路與林間相互轉換中,不多時,我們來到五臺山建寺廟最早的地方、與南臺頂毗鄰的海拔2450米古南臺頂。古南臺是五臺山有史料記載最早的地方之一,相傳漢文帝代王期間曾遊獵於此。古南臺的山勢足可以用“孤峯突起,層戀疊嶂,怪石嶙峋”來描繪,雖不與鄰山相連,卻與山上中部諸多紅砂石層層相戀,形成許多巧奪天工的奇石。相傳漢文帝代王期間,來此狩獵,返回後便獲得政治智慧,掌握皇權,並開創了“文景之治”的盛世。正因此,古南臺成爲五臺山最有靈氣的寶地之一,也成爲五臺山地區“傳統宗法性宗教”與“民間宗教”中心之一。

受天氣晴朗緣故,環繞古南臺頂,目光視線足有幾公里之遠。站在古南臺極目遠眺,發現遙遠的山峯頂部有一座白塔,深深吸引我們一行人的眼光,突然有人答覆一句“那是中臺頂演教寺的白塔”。簡單一句答覆,瞬間讓大家把所有目光再次集中於遠方的白塔。遠眺白塔、白塔所在的山峯及與我們相隔的距離,突然感慨自身潛意識的無窮,不知不覺間竟然探訪了完整的五臺山。站在古南臺頂,環繞古南臺,遠眺白塔,瞬間有種“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的感慨。望着浩淼起伏的峯海,除了歎服自己幾天來征服五臺山的壯舉,心中難免暗暗發出“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的慨嘆。

歷史悠久的古南臺與其他四臺一樣,在臺頂同樣有一座古樸的寺院,名喚“雲集寺”。不同於五臺山其他寺院的香火鼎盛,雲集寺則略帶些許的滄桑淒涼。寺院門口倒塌的佛像、怪石,以及不遠處供奉圓寂僧人的白色舍利塔,彷彿在向世人講述古南臺、雲集寺往日的榮光。靜謐的古南臺,古樸的雲集寺,敗落的庭院,雖不及衆多寺院香火鼎盛,身處其中,卻可以靜靜體悟到歷史的厚重、時代的滄桑。看似破敗的雲集寺,實則卻是五臺山最純潔的寺院,缺少諸多商業色彩的加持,讓寺院的高僧收穫到了一份靜謐的修行。

邁過雲集寺破敗的院門,我們一行人來到寺院的庭院。靜謐古樸的庭院,與我們這羣來自高度發達的商業城市的人們略顯格格不入。對於我們的突然到訪,庭院內兩條用於護院的惡犬,顯然並不歡迎。此起彼伏衝我們一行人狂吠,彷彿是在告誡我們“這裏是佛門重地,外人禁止入內”。穿過庭院,不出數步便來到雲集寺的主殿,寺內依然供奉文殊菩薩。處於時代信息洪流的我們,很難想象,目前依然有那麼多寧願放棄舒適的物質生活,獨享寧靜的精神修行。不願過多打擾寺院高僧修行的我們,取出布捲圖,讓高僧在古南臺雲集寺位置處,蓋上了此次朝聖中最具歷史厚重的印章。蓋章結束,高僧修行依舊,我們也逐漸走出寺院,朝着此次朝聖之旅的最後一站,整裝出發。

古南臺與南臺近乎在同一水平線,相距不足四公里,垂直高度僅差幾十米。也許是雲集寺高僧給予我們無形的力量,也許是距離最終目標越來越近,也許是周圍曼妙的景緻,我們一行人跟隨領隊的腳步,絲毫沒有累的感覺,臉上、身上、心裏無不洋溢着幸福。朝着遠方的南臺,大家翻過一座山,越過一道梁,目標越來越近。最終歷時約一個小時,大家終於成功登頂海拔2480米南臺頂錦繡峯

南臺頂宛如一匹臥馬,山峯聳峙,煙光凝翠,細草雜花,千巒密佈,猶鋪錦然。登頂之後,環顧四周,不禁浮想每年盛夏,這裏必是山花爛漫,香氣四溢,置身其中,令人陶醉。想必到那時,不僅可以欣賞到赤、橙、黃、綠、青、藍、紫等多種五彩繽紛的爛漫山花的豔姿,更可以能嗅到沁人心脾的花草四溢的芳香,賞心悅目、神清氣爽、心曠神怡。越想也越期待,盛夏時節可以有機會重遊南臺,實地欣賞自己想象中的美景。南臺頂同樣有做寺院,名喚“普濟寺”。寺院修建於隋文帝時期,宋代、明萬曆年間、清康熙年間都曾數次重修過的普濟寺。1995年普濟寺迎來了自己目前爲止最後一次重修。目前寺內三間前殿供有彌勒佛像,五間正殿殿前立有文殊畫像碑,殿內主供智慧文殊菩薩

作爲此次朝聖之旅的最後一站,成功登頂南臺,站在南臺最高處的普濟寺,極目遠眺,但見山巒起伏,白雲浮游,遠山近山奔現眼底,真是千嶂盡去,萬里無礙,讓人浮想聯翩。真可謂“滿山遍野披錦繡,花仙隨處舒廣袖”。也許大家深知朝聖即將結束,走進香菸繚繞的普濟寺,我們一行人不約而同向佛像做了最後的朝拜,並取出自己的布捲圖,在南臺頂普濟寺位置,蓋上屬於此次朝聖之旅的最後一個印章。手持布捲圖,看着上面的印章,一路的艱辛立刻煙消雲散。伴隨着普濟寺蓋上厚厚的印章,朝聖之旅,也漸漸落下帷幕。三天兩夜的徒步朝聖,看似不可能的行程,我們一行人卻用自己的意志信念,沿着高僧修行之路,環繞五臺山轉了一圈。縱使天氣惡劣,地勢險峻,又奈我何!

普濟寺蓋章、朝拜結束,大家陸續走出寺院。站在寺院門口,我們一行人拍下了抵達朝聖終點的美好記憶,同時也留下了我們無限的遐想。到達徒步朝聖的終點,一路走來,看到走在朝聖路上的各類信男善女,時而仰面,時而俯膝,瞻仰金光閃閃的千佛顯聖。一路走來,一直在回想,只要有機會,我一定還會重新投靠這類典禮,接納神明的浸禮和陶冶,潔淨充溢願景的身形和魂靈。

儘管抵達朝聖線路的終點———南臺頂普濟寺,但於我們一行人來說,旅程尚未結束。接下來,站在南臺頂的我們,將要開始下山。連續下降1000米,艱難的挑戰依然繼續。“草色侵官道,花枝出苑牆”,我們一行人在領隊的帶領下,穿越林間小道,跨步沙石土路,飛馳而下,宛若神兵一般,歷時近兩個小時,突降1000米,來到寬灘蘆山農家院。走下山澗,累、餓不斷衝擊着我們身心。好在一切的客觀事實,在農家院均可以得到完美釋放。

我們一行人走進農家院,安坐於兩張桌子。領隊告訴大家“等下喫山西特色刀削麪”。話音未落,但見農家院庭院內,早已支起一張大鍋,店家先把刀削麪的湯準備好,然後人家將早已和好的面放置於一個木板上,一手扶木板和麪,一手用刀切面。只見切開的面宛若游龍一般,神奇的躍入鍋裏,在滾燙的鍋裏自由的翱翔。不多時,店家將一碗碗熱氣騰騰的刀削麪,端至我們每人面前。薄薄的苗條,晶瑩剔透,配上沁鼻的肉湯,點綴一些肉絲,簡單攪拌一下,回味無窮。假若在加上醋、辣子,配着蒜一起喫下,一路的艱辛瞬間忘卻殆盡。

也許我們一行人幾天來朝聖之旅,感天動地,結束美味刀削麪的享受後,天空突降淅淅瀝瀝的小雨,彷彿不忍我們過早的遠去。幾天的朝聖,沒有大魚大肉,沒有網絡轟炸,沒有猶豫踟躕,只有青菜豆腐,只有遠離世俗,只有信念堅定。看似清淨的徒步朝聖,有擁擠人羣,有暴風驟雨,有濃霧瀰漫,但一切都是最好的修行,這是一種與信奉的哪種宗教無關的修行,一種發自內心、感人肺腑的修行。

伴着淅淅瀝瀝的小雨,我們一行人打車至砂河鎮,在那裏將與徒步朝聖五臺山的中巴車師傅成功匯合,完美結束朝聖之旅。當車輛帶領我們環繞五臺山時,坐在車裏,環顧四周,竟然驚奇的發現,我們幾天以來的朝聖線路。內心崇敬油然而生。約一個半小時的行程,我們抵達砂河鎮,與早已等候許久的中巴車師傅成功匯合。坐上車,我們一行人在月圓之夜,平安抵津,爲期三天兩夜的徒步朝聖五臺山之旅,完美結束。我們每人的身心也通過此次朝聖之旅,達到完美的涅槃重生。

博大精深的釋教理義被孤單舞者演繹得淋漓盡致,千年的宗教史和文化史在與人的融合中訴說和傳遞,忠誠的信奉,爲美的信心在相逢的一瞬間暴發。而我們這羣閱歷了典禮的人,必定不會遺忘典禮的潔淨與聖潔。

看似漫長的徒步朝聖之旅,其實三天兩夜遠遠不夠。時至今日,雖已回到舒適的家中多日,然每當回想起中秋假期徒步朝聖之旅,心中激情依然不曾消減。每一座臺頂寺院均會讓人們心潮澎湃、熱淚盈眶,宛若夢想成真。殊不知,五臺山每一座寺院的修行感受,哪怕十年也未必可以完成。

人生就是這樣充滿了大起大合,我們永遠不會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也不會明白命運爲何這樣對待我們。只有我們自己在經歷了人生種種變故之後,纔會褪盡了最初的浮華,以一種謙卑的姿態看待這個世界。

徒步朝聖五臺山之前,寄希望於可以通過腳步去感受五臺山之美,通過朝聖線路去“救贖”自我,重新找回本心,重新迎回本我。一路走來,忽然發現,其實朝聖五臺山無時無刻都存在。“五臺山”,看似雄偉,實則虛無,這需要我們用一生的腳步去丈量,去修行。而諸如喫飯、睡覺、交談、工作等等,都是修行,都是值得我們用一生去踐行的朝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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