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聖五臺山(二)———巡禮

關於朝聖,巴西作家保羅·戈埃羅曾說過這樣一段話:“周圍的一切籠罩着一種不安的平靜,一種世界仍在繼續成長,繼續創造的平靜,那世界似乎知道它得繼續趕路,勇往直前,即便有時大地震或是致命風暴會讓人感覺它的殘酷無情,但這便是滄海桑田,世界也在遊歷,尋找着它的啓示。

中秋假期爲期三天兩夜的徒步朝聖五臺山之旅,第一天風雨交加,看似因爲某些客觀原因而無法完成的朝聖之旅,卻讓我們在平凡與平淡中收穫到了一種最真實的修行,一種最純粹的朝聖,一種最虔誠的朝拜。此次朝聖線路,完全遵照歷朝歷代高僧朝聖線路。高僧心懷信仰,即便朝聖艱辛,仍不忍放棄自我追逐朝聖的步伐。而我們一行人同樣如此,第一天朝聖雖困難重重,卻並沒有壓倒大家“救贖”自我之心。第二天,儘管雨過天晴,但艱險似乎並沒有想要“放棄”我們的蘊意。艱險的歷程,雖已時隔多日,卻並未忘記。

第一天掛單於東臺望海寺,受好奇心驅使,佛家法會、早課便深深吸引住了我。於是第一天晚上齋戒結束,便第一時間向寺院工作人員打聽到轉天早課時間爲清晨五點整,心嚮往之。平生第一次掛單於寺院,且受暴風驟雨疊加影響,於是深夜中,時而呼嚕聲,時而風雨咆哮聲,時而走動聲,多種聲音交替影響着我第一次的掛單之旅,輾轉反則。不知熟睡幾何,臨近清晨五點,忽然醒來,依稀記得清晨五點早課的事宜。遂起牀穿戴整齊,走出宿舍。此刻的五臺山,雨早已停歇,然而風卻沒有絲毫讓步的節奏,轉着圈阻擋前方的道路。正是在這樣的阻隔下,我頂着風,沿着黑夜,艱難來到望海寺文殊菩薩主殿內,準備參加寺院早課

清晨五點,東臺望海寺尚處於黎明前的黑夜,狂風呼嘯,受好奇心驅使的我,穿戴整齊獨自一人走進文殊菩薩主殿。參照周圍人的樣式,跪於其中一個蒲團之上,雙手合十。佛教禮儀於我而言,完全是一個崇高且神聖的盛典。對於佛法“門外漢”的我,參加早課完全出於好奇與疑惑,愚昧無知的自己,絲毫沒有知曉早課的禮儀,沒有聽懂高僧誦讀經文的內容,更沒有理解經文的深刻內涵。將近一個小時的早課,懵懵懂懂的我,只是機械性跟隨衆人做跪拜、起立、雙手合十、繞場轉圈等動作,靜靜等待着早課的結束。

早課也是一種修行,只是對於愚昧無知的我來說,早課更多是一種好奇的體驗。早課結束,準備走出文殊菩薩主殿的我,無意之中發現大殿內有一張五臺山完整線路的布捲圖,上面標註出東南西北中五臺所有寺院。與居士攀談得知,手持布捲圖可以到東南西北中五臺山峯的寺院,蓋章留念。簡單的蓋章,既是對五臺山的留念,更是對此次朝聖之旅的修行。簡單隨喜後,我得到一張五臺山線路布捲圖,並在布捲圖東臺望海寺指定位置,蓋上了章,彷彿預示着一種全新的開始。

早課結束,手持布捲圖,走出主殿之時,看看時間,猛然發現,已然到了喫早飯的時刻。遂回到“五觀堂”,繼續前一晚的修行———排隊等候、自取餐具、自行打飯、自行洗刷餐具並放回原位。等候排隊中,漸漸發現,處於2790米的望海寺,因本身氣勢磅礴,突兀高峻,而清晨的霞光,特別是在雨霽之後,地面水汽蒸騰,在狂風怒吼下,捲起陣陣薄霧。正所謂“玉骨那愁瘴霧,冰姿自有仙風”。天着霞衣迎日出,峯騰雲海作舟浮,此時在東臺望海寺極目遠眺放目,一輪紅日恰似從海邊躍然而出,甚爲壯觀。

第一天受制於天氣的原因,我們一行人朝聖線路受到了嚴重摺損。爲了儘快彌補損失,早餐修行後,大家重新整裝行囊,再次出發。儘管雨已停歇,縱使狂風依然怒吼,霧氣依然濃密,但並沒有再次打消大家朝聖之心。背上行囊,手持登山杖,大家在領隊的帶領下,排成一隊,在狂風與濃霧中朝着自己的目標進發了。由於此刻我們處於2790米的望海寺,第一步需要大家重新回到2540米的鴻門巖,然後再次爬升。第二天下降,沒有了驟雨,沒有了爬升,更沒有體力不支的狀況,不多時大家便重新回到了鴻門巖。心潮澎湃,殊不知險途尚在不遠處,靜待着我們各位。

雨停之後的第二天徒步朝聖,倘若要想趕上原計劃,那麼需要我們一行人在中午時刻,務必完成第一天餘下的行程。任務雖艱鉅,朝聖之心不變。回到鴻門巖,簡單調整後,大家再次出發。雨一停,霧就從藏匿的山谷洶湧而來,開始霧像是薄紗,又像是炊煙,她輕輕的撫摸着我們,瞬間淹沒了眼前的一切。此刻向下看是白茫茫的雲海,向上看是聳立的山峯,猶如滔滔江水中的一葉扁舟,山在雲中飄,人在畫中游。“霧重煙輕,不見來時伴”,時而行徑山野小路,時而狂奔沙石路面,時而遊走山區公路,狂風與濃霧相互疊加下,身處高海拔且持續運動的我們,不多時便深感自身含氧量開始下滑,疲憊、勞累狀況層出不斷。爲了朝聖的目標,縱使艱險百倍,我們只能勇往直前。

遠處,奇山兀立,羣山連亙,蒼翠峭拔,雲遮霧繞。雲霧在山頭繚繞、聚積、簇擁,漸漸成了壯觀的雲海。如此曼妙的美景,其實我們並沒有多餘時間去欣賞、去品鑑、去觀摩。狂風捲野怒海翻,行走於歷代高僧朝聖線路之上的我們,被山間突卷而起的狂風,足時怔住了些許逶迤。咆哮的狂風,一陣比一陣猛烈地撞擊着山峯、山脊、山坡,一次比一次猛烈地衝擊着我們一行人,彷彿在一次又一次讓我們放棄此次朝聖之旅。縱使狂風呼嘯,而我們一行人依然穩如泰山。俯身低頭,結伴同行,只關注於腳下路面的我們,很快找到了戰勝狂風濃霧的“祕訣法門”。

一池墨色,半盞流光,惡劣的天氣,致使我們近乎匍匐前行。爲了最終的目標,任憑風吹浪打,也無法打消我們心中的信仰。看着狂風與濃霧,我在想,其實我們人生許多事正像山中的狂風與濃霧,從沒有過相同的形狀和光彩,轉瞬即逝。不管多麼艱難、悲傷、悔恨、害怕、憤怒都是過眼雲煙。雲煙過不去的,只是我們自己刻意關注太多,讓它駐足停留罷了。

縱盛世煙火,縱春華秋實,難抵這一紙寂寞。狂風濃霧中,不知徒步幾許,艱難行徑終於來到海拔2880米華北屋脊牌坊。偉岸的牌坊,孤獨的聳立於雲霧之間。鑑於狂風咆哮,我們在這裏並沒有做過多停留,因爲不遠處的北臺頂正在向我們招手。離開華北屋脊牌坊,我們冒着狂風濃霧,再次爬升。將近一個小時後,我們一行人終於來到海拔3061米北臺頂葉鬥峯。北臺頂方圓遼闊,平臺寬廣,宛若一身雙頭的共命鳥,巔摩斗杓,風雲雷雨,出自半麓,有時下方驟雨而其上暴晴,四方雲氣,雲蒸霞蔚,從臺頂眺望,千嶂競秀,華北大地盡收眼底,素有“華北屋脊”之稱。

寬闊的北臺頂,讓冒風追霧的我們,有了短暫的休息場所。北臺頂有座坐北朝南的寺院,名喚“靈應寺”,內供無垢文殊菩薩。“無垢”即無暇的意思。“無垢文殊”就是指大智無暇、佛法無邊的文殊菩薩。寺院除了內供無垢文殊,側殿的龍王殿還內供廣濟龍王。曾經數次到訪五臺山的我,對於廣濟龍王廟宇只認爲存在於黛螺頂周圍。登頂北臺,來到靈應寺,不僅增強了自己的朝聖之心,更讓自己的認知有了諸多提升。來到靈應寺除了朝拜之外,還有一項最重要的任務,即在布捲圖上蓋章。蓋章,既是對自己目標任務完成的肯定,也是憧憬未來的美好願景。

此外北臺頂上以及登頂北臺頂的路上,還有諸多彌足珍貴、不可再生的數億年前形成的冰緣地貌,石海、石湖、石流坡、亞高山草甸等沉積岩風貌,驚天動地。北臺頂簡單休整後,大家再次整裝出發。臨近中午,一下站即爲北臺與中臺中間的澡浴池,到那裏繼續品嚐美味的齋食。“華北屋脊”的北臺頂,屬於五臺山最高山峯,距離澡浴池約有五公里,並且路程相對較緩。於是大家跟隨領隊的步伐,一路下坡,走沙地,跨公路,躍草地,一個餘小時終於到達海拔2790米的澡浴池,此刻我們一行人終於成功追趕上,原計劃的第一天朝聖線路。

走進澡浴池,給我的第一反應,與其說這裏是寺院,倒不如說是一個小型的中轉站。靜臥於朝聖必經之路的澡浴池,給諸位高僧及與我們類似的行者,提供了靜謐的場所。一瓢食,一擔飲,看似普通,卻讓我們身體、心智得到完美的補充,緩解了一路的疲憊。來到澡浴池,已然中午,走進齋堂,發現數百位與我們相仿的行者,正在安靜品嚐美味的齋食。跟望海寺相近,喫飯也是一種修行,接下來我們依然排隊等候、自取餐具、自行打飯、自行洗刷餐具並放回原位。熱氣騰騰的齋食,靜坐於齋堂之內的我們,短暫忘卻了一路頂風趕霧的艱辛。

齋食完畢,澡浴池稍作停留後,我們一行人在領隊的帶領下,再次出發,下一站中臺頂。此刻五臺山的濃霧漸漸驅散,清晰許多,然而狂風依然沒有停止怒號的節奏。縱使艱險,卻依然不能打敗我們篤定的內心。朝聖之路,步履蹣跚,詩和遠方卻在不遠處靜靜等候。其實人之所以愛旅行,不是爲了抵達目的地,而是爲了享受旅途中的種種樂趣。看似普通,卻“步步尋往跡,有處特依依”。狂風怒吼中,我們一行人靜靜欣賞沿途的美景,靜靜感悟腳下的足跡,不知又過了多久,我們終於來到了海拔2890米中臺頂翠巖峯。中臺頂酷似一隻威武的雄獅,俯臥于山峯之上,注視着一切的往來信衆。頂上北有太華池,右有甘露泉,東南有玉華池,旁有三珠泉,除此之外臺頂巨石堆積,有的似奔馬,有的似喘牛,怪石嶙峋,形態各異。千年古塔函金像,滿谷寒冰臥玉龍。中臺頂的寺院名喚“演教寺“,供奉孺童文殊菩薩,彷彿是護佑孩童的文殊菩薩。同樣,來到這裏除了朝拜,最不能忘記便是取出布捲圖,在中臺頂寺院位置處,深深地蓋章,留下自己一路朝聖而來的印記。

中臺朝拜蓋章後,簡單調整,我們再次啓程,下一站西臺。其實中臺到西臺與北臺到中臺的線路有相似之處,只關注自己的腳下,朝着遠方的西臺,徑直向前。時而沿沙地,時而走公路,時而轉草甸。徒步約一兩個小時後,大家來到海拔2630米八功德水牌坊。所謂“八功德水”指具有八種殊勝功德之水,距離牌坊不遠處,相傳曾被某位得道高僧挖出八個水井。這八個水井,分別代表澄淨、清冷、甘美、輕軟、潤澤、安和、除飢渴、長養諸根等八種佛家殊勝功德。來到八功德水牌坊,距離第二天最後的朝聖目的地———西臺頂,直線距離僅有兩三公里。稍作停留後,大家一鼓作氣,向着最後的目標,整裝進發。

第二天在狂風怒吼、濃霧瀰漫的天氣裏,連續徒步二十多公里,時間超十個小時,艱難的朝聖之旅讓所有人的體力都感到些許的力不從心。從八功德水牌坊到西臺頂,儘管只有最後的兩三公里,儘管西臺頂在向我遙遙招手,但山區連續徒步超過十個小時的我,瞬間感覺有些體力不支。甚至想躲在八功德水牌坊處靜靜等候,然而西臺頂寺院蓋章的小目標,瞬間讓我重拾熱情,沿着西臺頂的方向,繼續自己的朝聖之旅。

信心雖重拾,然體力卻並沒有恢復。最後兩三公里的旅程,我依稀記得,儘管路途平坦許多,但我自己卻幾步一停留。費勁全身的神力,終於成功登頂,來到海拔2780米西臺頂掛月峯。西臺頂猶如開屏的孔雀,月墜峯巔,儼若懸境,其上有泉,巖谷幽潛,登臨望之,池映殘月,令人回味無窮。西臺頂取名“掛月”,寓意每當晴天夜晚,羣巒朦朧,萬籟俱寂,一輪明月宛若高掛在一峯之巔,好似一面懸鏡。與東臺望海峯的雲海日出,可謂日月同輝,美不勝收。西臺除了擁有第四紀冰川作用形成的角峯,強烈褶皺變形的礫岩露石,臺頂建有法雷寺,主供獅子吼文殊菩薩。正所謂“西臺掛月留客醉,疑似嫦娥玉兔歸;攬月何需問九天,人間夜晚唯此醉”。取出隨身攜帶的布捲圖,在西臺頂法雷寺的位置,蓋上了厚厚的印章。

一切都是最好的修行,看着布捲圖上面的印章,一切的艱辛立刻煙消雲散。徒步朝聖雖累,卻收到一份別樣的驚喜。蓋章結束,簡單休整後,大家離開法雷寺,原路返回到八功德水牌坊。第二天按照原計劃,我們一行人需要走到大南莊農家院入住。然而從八功德水牌坊到大南莊農家院還有十餘公里的路程,對於體力耗盡的我們來說,近乎不可能完全的線路。也許領隊意識到大家體力不支,遂給大家申請一輛五臺山旅遊車。餘下的路程,大家一起乘坐旅遊車,安全前往指定地點。巧合的是,有一隊同樣來自天津的戶外團,同我們一起乘坐旅遊車,儘管擁擠,卻擁有了不一樣的氣息風味。

坐上車,沿途的風景盡收眼底,海拔2350米的吉祥寺、海拔2330米的獅子窩、海拔2200米的蓮花寺牌等曼妙景緻,一覽無餘。一個小時的車程,最終旅遊車將我們一行人平安停放於海拔2010米的金閣寺。五臺山的天氣甚是奇怪,第一天徒步全程暴風驟雨,第二天雨雖停歇,然狂風濃霧卻依然沒有減弱。臨近中午,霧氣終於漸漸驅散;臨近傍晚,狂風也相對平穩了許多。然而當我們從金閣寺下車時,天空卻又重新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彷彿是在不斷告誡大家,前方的路不平坦,不要忘了自己腳下的足跡。

金閣寺距離我們晚上入住的農家院,尚有近一公里的距離。於是大家在領隊的帶領下,雨天中沿着鄉間小路,亦步亦趨,約十幾分鍾,終於成功到達第二天幸福的港灣———海拔1940米大南莊農家院。走進農家院,按照店家要求,大家依次開始分房、喫飯、洗漱。農家院條件雖簡陋,然比起一路的行程,可以說絕美仙境。慢慢回想第二天徒步朝聖的線路,我們從東臺出發,躍北臺,翻中臺,停西臺,最終來到這家農家院,五臺山僅餘南臺。第二天徒步朝聖將近三十公里,連續徒步超十個小時,雖累,然我們一行人卻真正做到了佛家朝聖蘊意的“巡禮”。看似不可能的旅程,卻成爲了一種可能,一種全新的修行。

其實朝聖不一定有要求有什麼宗教信仰,但必定要有一種信奉,信賴熱誠永久克服險惡,智慧永久擊敗屈曲,心中的聖潔永久在朝聖之路。看似繁雜、奇異的朝聖,其實存在於我們所有事情中,喫飯、睡覺、交談、旅行等均可以是一種朝聖,一種聚首,一種感化,一種狂歡,一種釋懷。

旅行的意義並不是告訴別人“這裏我來過”,而是一種改變。旅行會改變人的氣質,讓人的目光變得更加長遠,在旅途中,你會看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習慣,你才能瞭解到,並不是每個人都按照你的方式在生活。思考後,我們的心胸自然會變得更寬廣,我們也會以更好的心態去面對自己的生活。

第二天艱難的徒步朝聖之旅,結束了,第三天朝着最後的目標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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