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虛此行來看你

(一)
當我被我哥強行推上副駕駛的時候,我就有點後悔了。

電話那頭,我爸我媽喋喋不休的一遍又一遍的強調着,諸如要訂好一點的餐廳啦,不能再出意外啦,讓我收起那副臭臉啦等等之類的話。

車窗外,一道道鮮紅的斑馬線一閃而過,中途鮮有的暢通無阻,看着氣氛着實有些壓抑,我哥放起了陳奕迅的歌。

關於我和我哥,根本不存在他強行推我上副駕駛這回事,我也壓根用不着擺個臉讓氣氛如此的尷尬,只是……

夢茹早已在婚紗店等候我和我哥了,看到夢茹,我哥稀有的露出了憨憨傻傻的表情,屁顛屁顛的跑過去了。

葉子都出落的是個大姑娘了,夢茹早已迎上來和我搭話,我不大情願的擠出了一個寒酸的笑容,我哥在一旁不斷地向我擠眉弄眼着。

看出來他很在乎這次我和夢茹的見面,也意味着通過這次見面,我和夢茹就必須得冰釋前嫌。他很害怕會再出什麼亂子,畢竟我哥今年已經三十了,而他和夢茹之間也已磕磕絆絆了十幾年。

一襲潔白的抹胸婚紗穿在了夢茹的身上,下邊的蕾絲花邊層次不齊的擁在了地面上,褶皺有致的泡泡袖襯托的夢茹像個公主,一個在我哥眼裏完美的公主。

婚紗很合身,我勉強笑着說,看得出來,他們已經試了好多次,之所以叫我過來也只是走走形式。

我跟我哥是龍鳳胎,非要叫哥,也只是因爲他比我早出生了那麼幾分鐘。

我哥開始奔奔跳跳的時候我才學會說話,等我開始學會走路,我哥早已從幼稚園大學畢業。

小時候關於我和我哥在我媽肚子裏一起待過這個事實我頗不服氣,哼,要不是我媽肚子裏有營養的東西都被他搶去,我會出生時體重比他少一公斤?用得着那麼晚說話?

我哥還是頗有大將風範的,好喫的總是讓我先喫,玩耍的時候也總是帶着我,我小時候唯一的玩伴就是我哥,所以很多時候,我哥的朋友,大多也跟我很熟。

我哥帶夢茹回家的時候,我爸我媽並沒有顯得大喫一驚,因爲我哥還帶了羅星明,他和夢茹共同的好朋友。

那天是我哥的生日,飯後,我爸我媽很識相的早早進了臥室,夢茹和羅星明爲我哥慶生。

一個大大的提拉米蘇蛋糕擺在了我哥的面前,昏暗的燭光下,我哥吹滅了蠟燭,吹滅了幼稚的十七歲,關於十八歲會不會繼續幼稚,暫且只是後話,反正用我哥的話來說,從此以後他就是個大人了。

那晚的昏黃的燭光在我腦海裏稍縱即逝,可唯一停留很久的是羅星明,是的,那晚的羅星明在發光,在我眼裏閃閃的發光。

很多年之後,有一句歌詞是這樣唱的:春分不解風情,吹動了了少年的心…

說不出來爲什麼,可我就是難過。

                     (二)

暑假剛開始不久,我哥帶着我大包小包的就出去旅行了,我以爲就只有我和我哥,破有點老大不情願的意思,我哥帶着我,除了喫喫喝喝外,一點樂趣也沒有。

坐到車上的時候,我看到了夢茹和羅星明,我的心裏樂開了花,那時的我對夢茹姐頗有好感,我雖然比我哥小,可是關於男男女女的情情愛愛,我也早已懂得八九分,我斷定,我哥喜歡夢茹,而我,也默認夢茹爲我的嫂子。

我哥表面對我爸媽說去旅遊,實則帶着我們回了老家。

記憶中那段在老家的經歷成了我最開心的過往,也成了我揮之不去的夢魘。

我哥光着脊背跳到河裏去捕魚的時候,夢茹姐一直抿着嘴笑,當羅星明也跳下去的時候,我也抿着嘴笑,夢茹姐似乎看穿了什麼,對我噗嗤噗嗤的笑起來了。

當羅星明把第一個烤魚遞到我的手裏的時候,我頗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但表面看起來,倒有一股水到渠成的架勢,一把接過來,繼而對我哥和夢茹姐擺出大口吞嚥的架勢,夢茹姐也拿着我哥給的烤魚對我相互比劃着。

那晚的月光澄澈,清冷,也聖潔。

羅星明彈着吉他唱起那首陳奕迅的《陪你度過漫長的歲月》,以及陳奕迅的好多歌 。

只是我也忘了,羅星明還請我和他一起唱了周華健的《朋友》,朋友一生一起走……

很多年之後,當我回想起往事,那顆顫顫悠悠的心仍然被揪回那晚,那晚的月光灑落一地,也灑落在了羅星明全身,在若明若暗的月光下,我看到了夢茹姐的眼裏閃着晶亮亮的淚珠。

那晚我哥睡的不省人事。

新學期開始的時候,我哥,夢茹姐還有羅星明高三,我高二。

秋風涼兮兮的,我坐着我哥的自行車縮了縮脖子,等到校門的時候我看見了羅星明,短短一個月不見,我看見他瘦了,也高了,臉角的棱角更加分明瞭,他和我哥走向了另一棟教學樓,我站在原地停留良久。

少女的心裏藏着星星,也藏着鬼鬼祟祟的小心思。

每次課間,我總是穿越兩棟教學樓去給我哥送牛奶,也順便給羅星明和夢茹姐送,儘管我哥每次都拿,可我還是堅持送。

天空灰濛濛的,陣陣的雨絲像一個藏滿心事的少女般不斷地向四面八方吐露着心事。

傾盆大雨瓢潑而下的時候,我躲在大樹旁邊哭,高三要比高二多一節課,每次我總是刻意的磨嘰,我想等羅星明,美名其曰等我哥。

可是真正大雨來的時候我哭了,薄薄的體桖早已被雨浸透,我裏面的衣服也暴露無疑,當我在樹下面無助的哭泣的時候,羅星明出現了。

沒有言情小說中的那麼刻意,也沒有青年男女的那股浪漫。

可是一把雨傘還是穩穩當當的罩在了我的頭頂,大雨中羅星明跑了。

                         (三)

幽黃的燈光下,夢茹梳着精緻的丸子頭,復古的蕾絲邊花裙襯托的她優雅且又高貴。

我哥熱情的一邊說着話,一邊夾着菜,替##夢茹,也替我。

這一次總該是我哥的人了吧,我冷冷的說。

燈光之下,我清晰的看到我哥慌了陣腳,酒杯摔到地面的聲音凜冽而又清脆,夢茹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大三那一年,我哥再一次帶着夢茹來到了家裏。

這一次我爸我媽又是買魚又是收拾房子,做了一大桌子菜等我哥和夢茹。

傍晚,我哥帶夢茹進入家門時,我爸樂開了花,我媽笑出的魚尾紋凹的不能再凹,我熱情的抱住了夢茹姐。

這一次,羅星明沒有出場。

暗戀從來都是一個人的事情。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也是一個人的泠暖自知,更是一個人的小心翼翼的期盼與想念。

大四那一年,我以實習生的身份和羅星明到了一家公司工作。

每天七點十分的時候,羅星明總是會到十字路口等公交車,當和羅星明遇見的那一刻,我欣喜若狂。

此後的七點十分我準時會在十字路口等公交車,也替羅星明“佔位置”。

當耳機插在我的耳朵裏的時候,是陳奕迅的《陰天快樂》,他耳機裏循環往復的全是陳奕迅的歌,他愛聽陳奕迅的歌,他也愛唱陳奕迅的歌。

初入公司的我,搞不懂奇奇怪怪的賬表,也適應不了早出晚歸的生活節奏,那段時間還好有羅星明,他不僅幫我那些複雜瑣碎的工作,也會送我回家。

距離羅星明出差已經過去十天了,午間,我按耐不住的發了一條信息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他很快回復了我,傍晚就可以到家。

傍晚,夕陽暈染了整個天邊,一道道暈染過的痕跡像個開心的孩子般環繞着天際。

公園的一腳,一位老爺爺拉着老奶奶的手慢慢的向遠方走去,我突然就溼了嘴角,紅了眼眶,原來,所謂的白頭偕老,也可以這麼美好。

我奔着突突的心臟不斷的向羅星明家門口的方向張望着。

當羅星明拉着夢茹的手向他家走去時,我便失去了直覺。

很久之後,我摸黑回了家,剛進家門時,我哥打開了明亮的燈,他在等我喫飯。

我不爭氣的眼淚不斷地抖落着,我哥慌了陣腳,不斷的詢問着原因,由於大半夜了,怕驚擾我爸我媽,我哥也不好在說什麼。

午間的時候,我哥帶着夢茹回家喫飯了,飯間我媽不斷示意我給夢茹夾菜時,我突然就吼起來,夾菜,夾菜,人家是你們的兒媳婦嗎。

夢茹鎮住了,葉子,你聽我解釋:解釋什麼,我像個暴怒的獅子,我說出來我這輩子都無法說出的話。

自己是個婊子,你還裝什麼清高。

我哥掄了我兩巴掌的時候,我噴湧着淚水,就你是傻瓜,人家是你的嗎!

她早就和羅星明在一起了,就我們兄妹是傻愣子。

很久之後,夢茹走了,我哥也不見了,我爸一遍一遍的在我牀頭摸着我的頭,關於我哥和夢茹,人盡皆知,可是我和羅星明,只有我自己知道。

之後的日子裏,我哥表面依舊若無其事,仍然早出晚歸的工作着,可是隻有我知道,我哥每晚在門前的小酒館喝的爛醉如泥。

我不見的那晚,家裏底朝天的找我。我斷了所有的聯繫方式,聲音沙啞的一遍一遍的在KTV唱着陳奕迅的《陰天快樂》。

凌晨十分,我哥找到了我,揹着我回了家。

清早,我哥拿着一杯白開水放在了我的牀邊:一切都會過去的,我哥說。

  許久之後的沉默中,我哥緩緩開口了,我又回到了眼前尷尬的處境,葉子,其實我和你夢茹姐打算不告訴你真相的,但是我如今和你夢茹姐快結婚了,我也不希望你們一直這樣誤會下去。

當年你夢茹姐和羅星明在一起,的確是他們不對,可是你想知道真相嗎?
你夢茹姐和羅星明總是同時出現,我僅僅告訴你他們是老鄉,可是我並沒有告訴你,你夢茹姐八歲就失去了父親,之後的日子裏,你夢茹姐的母親帶着她嫁給了羅星明的爸爸。

一直沒有對你說那麼多,只是不想讓你帶着有色的眼睛去看待你夢茹姐,多年前的那次失態打你,也每天喝的爛醉如泥,並不是覺得你夢茹姐背叛我,這些事情我一開始就知道。

我接受不了的是我和你夢茹姐不能在一起這個事實。

現在我要告訴你的是你夢茹姐爲什麼和羅星明在一起,因爲羅星明得了家族遺傳病,他爸也是死於家族遺傳病,羅星明的爸爸對你夢茹姐和她媽媽有恩,你夢茹姐和羅星明結婚,是你夢茹姐媽的意思,她像讓你夢茹姐爲羅家留下後人,儘管有可能還是會遭受遺傳病的折磨,可是醫學在發達,總有一天,或許羅家的後人也就不會遭受遺傳病的折磨了。

你夢茹姐和羅星明的確結婚了,可是羅星明在病情無望的第二年就和你夢茹姐離婚了,我也是之後的很久才找到你夢茹姐的。
他們之所以會牽手,羅星明預料你會出現,所以故意牽的手,以此讓你死心。

......
曾幾何時,我媽用洗衣機洗了我心愛的牛仔褲,當時我心疼的只掉眼淚,剛買來時,我固執的以爲,這一輩子只穿那一件牛仔褲。
可是那件牛仔褲壞了之後,我又嘗試買了其他款式的衣服,發現,其他的衣服也還行。就好比初戀,我們遇到第一個喜歡的人時,總是以爲這輩子不會在喜歡其他的人,可是往往,最後,能夠走到一起的人都不是初戀。

我哥和夢茹姐結婚的時候,我以伴娘的身份參加了他們的婚禮。
........

某個黃昏,我突然想起了羅星明,想起了當時青澀的自己: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