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落的“金簪子”


成年之後,我們聽過最無可奈何的一句話便是自作自受。

這句話到賽賽姐口還那天才正式告一段落。

賽賽姐和我大姐同歲,雖然我叫她姐,但是我倆一點關係都沒有,唯一的交叉點是她媽和我爸一個姓,所以她媽讓她們管我爸叫舅。

如果說青春是一場馬拉松比賽的話,那麼中途賽賽姐就輸了,先不要說和其他人比,就單單和我大姐來比,賽賽姐已經輸了十萬八千里。

這場比較與你的臉蛋,身高或者家庭背景均無關。它單單就比較你走的路端不端,可偏偏在最重要的一點上賽,賽賽姐輸了,賽賽姐去北京的廠子裏打了一年工領了一個漢民小夥子回來了。

人常說,紙包不住火,賽賽姐家的這場火到底是被賽賽姐自己點燃了。

賽賽姐和他對象從北京回來的當天下午,是坐着我們隊長的手扶車回來的。我們乃個村子交通很不方便,所以要是有個便車,恨不得一莊子的人都要跟上,賽賽姐當時就是和一車人一起坐着回來的。

賽賽姐領回來的乃個對象帶着一副眼睛,說的還是普通話,我燕燕娘也就是賽賽姐她媽前前後後就沒有跟賽賽姐領回來乃個漢民小夥子說過幾句話。

雖然燕燕娘一大早就把賽賽姐領回來乃個小夥子打發走了,但是這件事情有着它不可預估的嚴重性,像老人們常說的麻雀窩裏搗了一扁擔,何止一扁擔,賽賽姐簡直是把馬蜂窩皇后也給重傷了。

也許在那些封閉的年代裏,女孩兒獨自出門都會成爲村子裏茶餘飯後的談資,賽賽姐出去不說,還領着回來一個漢民。

我媽常說,養女兒就等於埋着一顆定時炸彈,只要女兒不出嫁,炸彈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她們所說的定時炸彈,無非也就是害怕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跟別人跑了,那些跟着跑的,八成也是一輩子不回家的,可是賽賽姐出去又進來了,這對燕燕娘來說是一個雙重打擊。

賽賽姐領回來乃個小夥子叫汪洋,燕燕娘死活不同意賽賽姐找一個漢民還是自己帶回來的漢民,賽賽姐哭了大半夜,我想着賽賽姐的眼淚也快哭幹了,汪洋一走,她的眼淚當下就幹了,她的汪洋大海也從此乾渴了。

乃個冬天,我大姐嫁到了當時距我們家很遠的興仁,賽賽姐如果沒有去打工,如果沒有帶那個漢民小夥回來,也許她也會在那個冬天或者比那更早之前結婚吧,大姐相對於賽賽姐來說屬於彎道超車,因爲村裏的人當時都叫大姐狗頭蜂兒,狗頭蜂兒是我們那兒比蜜蜂更大也更具有殺傷力的一種蜜蜂。

之所以叫這麼個名字,是因爲我大姐愛打架不說,還愛浪門子,還愛偷着鏟他們家的苜蓿草,當時的大姐可謂是"臭名遠揚"。也許叫大姐這個綽號,應該就是嫁不出去的代名詞吧,可是大姐偏偏早嫁了。

但是我賽賽姐不是這樣的,她不愛浪門子,她也從不和別人打架,記憶中的她總是把頭髮高高的挽起,然和彆着一個金黃色的末尾有許多墜的簪子。

十四歲是一個美好的年齡,也是一無所有,虛榮的年齡,當時的我剛剛上初一,我愛穿好看的衣服,我也喜歡用好聞的洗衣粉,可是在那個物資匱乏的歲月裏,這些最基本的要求對我來說也是可望而不可即。

有賽賽姐在我就不一樣了,在每個夕陽暈染天際的傍晚,賽賽姐總是變着花樣爲我扎頭髮,在大家統一梳着兩個小辮子的年代裏,賽賽姐總是耐心的爲我編一頭的小辮子,或者扎一個高高的馬尾,那些夜晚,爲了保持髮型,我可以一整晚不睡覺。

我見過賽賽姐穿的也只有兩套衣服,一套是下地穿的,一套是在家穿的,雖然衣服很舊,甚至於洗的有點發白,但是我喜歡她的那份潔淨。

大姐嫁出去的很長時間裏,賽賽姐都沒有人家來說,至於原因,大家也心知肚明。

大風肆虐的狂吼着,門簾子任由大風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擺佈着,母親在爐子裏把燒的黃晶晶兒的洋芋拿着出來喫的時候,大姐和大姐夫帶着一個小夥子進來了。

等到姐夫和乃個小夥子把二棉帽子摘下來的時候,那個小夥子的半邊臉全被紫紅色的死皮覆蓋着,從眼睛的下邊角到脖子一下全被覆蓋着。

母親讓我去叫賽賽姐去了,當賽賽姐來的時候,母親和大姐已經做好飯了,是涼麪伴着長長的韭菜。之後母親讓我們出來了,房子裏只剩下賽賽姐和那個有胎記的小夥子。那天的飯我一口也沒喫,但是想起那長長的韭菜,我只覺得難以下嚥,就算吃了,也領我終身難以消化。

賽賽姐是在臘月十八那天出嫁的,嫁給了那個有胎記的小夥子,彩禮錢是我大姐的一半,我媽常說,女子一萬,寡婦一半,是的,我的賽賽姐是被當做寡婦嫁了。

人們常說亡羊補牢,爲時不晚,可是大多時候,我們補的只是在別人眼裏的那份體面,我們彌補不了自己的遺憾。

賽賽姐出嫁那天,大雪落滿了院子裏的角角落落,賽賽姐和那些喫宴席的人是走到鄉鎮上的,賽賽姐出大門的那一刻,滿天的雪花鋪滿了她大紅的頭巾。

賽賽姐的爸在賽賽姐嫁過去第三個年頭去世了,他們家族的遺傳病,據說男的都活不過四十歲,當時只道是尋常,直到賽賽姐的爸活了三十八歲離開人世的時候我才啞然失色。

賽賽姐的爸一去世,燕燕娘不久之後就再次嫁人了,此後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但是關於賽賽姐的消息,我時常聽來,賽賽姐嫁的那家,是我姐夫的親戚。

賽賽姐嫁過去並沒有過上好的生活,關於她是破鞋的傳聞時常聽到,再次見到她時賽賽姐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媽了,她的皮膚再不似之前那樣白皙,我之前羨慕無數次的身材也早已不復當時,一身鬆鬆垮垮的衣服隨意的嗒拉在了身體的各個部位。

我們也只是隨意的寒暄了幾句,此後便沒有了下文,我能說什麼,我還能說什麼!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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