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學林海

一中畢業後,我和高中同學大都失聯了,現在還在聯繫的只剩林海同學了。

其實我們也並不熟。上學的時候,他是班上的活躍份子,但忘記是學習委員還是勞動委員,我是個隱形人,除了平常交作業本,打掃衛生,兩個人也沒打過什麼交道。

近一兩年因爲我們都有寫作的愛好,又都經營着自己的公衆號,無意間聯繫上了。當然彼此間也無非是相互評論一下,偶爾互相捧捧場打打賞。

我以爲我們的同學關係,也像大多數朋友那樣止步於網上的寒暄而已,但由於文人相惜相憐,他禮貌地表達過線下見面的想法,但囿於不善社交的個性,我總是敷衍塞責,所以見面遙遙無期。

今年中秋恰逢幾位小學同學造訪,便想起邀約他一同前往,他也欣然應允。當大家一起玩的時候,我才真正開始認識他,友情也更進了一層。

林海很會自來熟。他一到深圳北站,讓我去接他;一出地鐵站,沒看見我人,又沒打通電話,見面就劈頭蓋臉數落我這種行爲的種種不對;一見我其他同學,熟絡得像他們都是從小摸爬滾打的小夥伴。

一開始我不太適應,回過頭想想這種品質難能可貴。文明總是教我們待人要客客氣氣,不要失了分寸,所以我們處處小心翼翼,在別人面前,努力表現出一副永遠不會犯錯的樣子。

但林海好像完全沒有這種思想包袱,他對朋友毫不見外,這種不見外又沒有讓人覺得被冒犯,反倒覺得他是拿自己當朋友,更易於拉進彼此的心理距離。

他還很健談。剛開始我還擔心,我們不熟,不知道聊些什麼,再加上他又不認識其他同學,怕見面會冷場,但後來發現這些擔心都是多餘的。

他永遠有說不盡的話題,有一種引導大家圍繞着他轉的本領。他一直在表達見到我們之後,心情是如何愉快,大學畢業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和這麼多人聚會了。再健談的人,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不得不說的還有他身上的勃勃生氣,就像夏日池塘裏騰騰昇起的荷香,又像雨後森林裏散發的青草味,又像剛剛被泡開的茶葉沁出的清香,淡香裏帶一點原始的野性。

傍晚時分,我們在蓮花山野餐。一到草坪,我們大家就一屁股坐下,悶聲喫東西玩手機。只有林海到處拍照錄視頻,拍我們,拍椰子樹,拍遊人。一回頭,不見他人,原來跑去跟小朋友一起放風箏了,玩得滿頭大汗,不亦樂乎,他說這是融入環境的快樂。

天色漸漸暗下來,他提議大家一起唱唱歌。大家都推辭說唱不了,讓他獨唱。在我們沉默拘謹的襯托下,他顯得那麼熱情大方。他毫不忸怩,對着手機,一個人引吭高歌,完全不顧周遭環境和他人眼光。這讓在場的我們有些難爲情。

後面他還越唱越大聲,回頭看見他進入一種忘我的狀態,仰着頭,閉着眼,脖頸的青筋一根根凸起,正在聲嘶力竭地飆高音,忽然感覺內心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下,對他肅然起敬起來。

想到我們每個人不都有這樣完全沉醉在自我的世界裏的時刻?就像我最近不停地寫文章,拍短視頻,對着公衆說着一些不着邊際的話,不也是全然不顧別人感受,沉浸在自我的世界裏?

因而覺得這種自我綻放的生命狀態,是可貴的,也是值得被尊重的。

此刻的他像是稻田裏那串長得最飽滿的金黃麥穗,在陽光下閃爍着光芒,不覺地受他影響,我也跟着他一起哼唱起來。

“人生短短几個秋,不醉不罷休,東邊我的美人,那西邊黃河流,來呀來個酒,不醉不罷休,愁情煩事別放心頭”,人不再拘着時,生命被賦予了無窮的力量。

後來大家都跟唱起來,聲音越來越壯大,成爲全場最亮的一束光,青春的光彩又重回到我們每個人的臉上。

林海就像田野間的稗草,自由生長,率真隨性;我們像移植的盆栽,整整齊齊,但了無生氣。生活中盆栽多如牛毛,稗草寥寥無幾,因其十足可貴,記而錄之,以此自勉。

 ——寫於2021年10月4日

作者簡介:秋青,個人公衆號「秋青寫文」,90後寫作者,熱愛文學和寫作,已創作50萬字,多篇散文被地方官媒轉載,現居深圳,從事文案策劃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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