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蜂引蝶的日子

小時候,每到清明前後,總會發現房屋右邊一大片自留地中間搭幾個木架,四周插滿籬笆,圍成一圈。這是媽媽和嬸嬸爲各種瓜族成員搭建施展身手的舞臺,是我們家的瓜園,也是我們辣手摧花、招蜂引蝶的樂園。

各種瓜的種子已經種下,清明過後沒幾天,就見到嫩芽從土裏偷偷地鑽出來。媽媽和嬸嬸她們很高興,精心照料着,像照顧小寶貝一樣,怕它們餓了,渴了,總是適時施肥、澆水。它們天天喫飽喝足,不敢偷懶,鼓足勁兒往上長。一個多月後,纖細柔嫩的藤蔓爬滿了木架和籬笆,綠油油的葉子隨着初夏的微風輕輕搖曳,姿態翩然。然而,我心裏不免嘀咕“怎麼還不見花苞呢”?

大約過了一週,我還在做着瓜園開滿鮮花的晨夢時,堂弟小海急匆匆地闖進來,叫着“元哥,元哥,快起來,絲瓜開花了”。“啊,真的嗎?”我迅速掀開被子,一個鯉魚打挺,下了牀,赤着腳就跑出去。小海大叫:“元哥,元哥,等等我。”我當作沒聽到,一口氣衝出家門,到瓜園一看,果然,絲瓜已經三三兩兩開了花。小海趕到了,氣喘吁吁地說:“怎樣,沒騙你吧”?我點點頭,給他一個贊。然後帶着他在瓜園前前後後偵查一番,發現其它瓜也結了不少花苞,百瓜怒放的時刻即將到來,蜂飛蝶舞的場景即將上演,招蜂引蝶已指日可待。

我說:“小海,走,回家。”一回家,我們就心照不宣地翻箱倒櫃,找啊找,沒找着。又在房屋東翻翻西看看,終於在放置雜物的角落,發現了兩個空的菠蘿罐頭的玻璃瓶,長什麼樣呢?闊嘴巴大肚子,矮矮壯壯的,上面的鐵蓋子還在,但蒙着一層灰。這可是我們捕蜂撲蝶的裝備。我們像抱着寶貝一樣,各抱一個,到門外的小水池洗淨,然後倒扣在顯眼的地方,不時看顧着,以防被盜。做完這些,纔在媽媽的催促下去喫早飯。真是家有喜事傳得快啊!剛喫完早飯,就見到左鄰右舍的小朋友們像往年一樣興奮地擠到我家瓜園前,眼睛亮得像探照燈,一看到我,紛紛露出討好的神情,說:“元哥,你們這瓜園的蜂,可以讓我們抓嗎?”我左手叉腰,右手瀟灑一揮,豪氣地說:“儘管來”。

兩三天後,木架、籬笆的藤葉上終於開滿了黃花。大清早,我們帶着玻璃瓶來到瓜園,沒有熱鬧的情景,只有幾隻小蜜蜂在花裏鑽來鑽去,估計其它蜂蝶還沒睡醒,我們失去興趣,先進屋喫飯。

喫完飯,一出家門,晨風輕拂,陽光明媚,心情大好。瓜園已是花朵紛亂,蜂狂蝶舞,人聲鼎沸,好一派熱鬧的場面。小朋友們左手拿玻璃瓶,右手拿着鐵蓋子,邊爭論着邊確定自己捕捉的目標。一般女孩子喜歡蝴蝶,因爲蝴蝶輕盈美麗,就像黃蓉;而男孩子喜歡大蜂,因爲大峯威猛有英雄氣概,就像郭靖。(那時《射鵰英雄傳》正在熱播)個子小的自動圍着籬笆轉,而個子高的則圍在瓜園中間的瓜架轉。都耐心地追逐自己的目標。

我喜歡大黃蜂,我覺得大黃蜂就像黃藥師,黃藥師武功高強,又會吹簫,況且他們還都“姓”黃。好不容易,一隻大黃蜂來了,可一來就在高處採蜜,我夠不着,也不着急。我目不轉睛地盯着它,追逐着它,看它不斷從一朵花飛出來又鑽進另一朵花,可就是不下到低處來,正當我追追趕趕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突然發現另一隻大黃蜂就在眼前的花蕊中,我不知道它進去多久(一般在一朵花上停留二三秒鐘),怕手一伸過去,它就飛出來,如果被它發現自身有危機後,它會往高處飛。我一蹲下身子,它就飛起來了,謝天謝地,它沒發現我,又鑽進低處的另一朵花了。說時遲,那時快,我快速挪移身子,左手託瓶閃到花朵下,右手迅疾壓斷整朵花,兩手一合,瓶子蓋緊。哈哈!花在其中矣!蜂在其中矣!我洋洋自得,高聲大叫:“小海,你抓住了嗎?”“還——沒——”一陣壓低拉長的聲音從左邊傳來。我一看,原來這小子正在追逐着自己的獵物。

我走出瓜園,站到一邊 ,志得意滿,觀賞着瓶子中有拇指大小的大黃蜂。只見它在瓶子裏嗡嗡地亂轉,突然聽到“啪”的一聲,聲音洪亮有力,它急着想飛出來卻撞到瓶壁上,但它不放棄,一直髮出“啪啪啪”的響聲,兩三分鐘後,它累了,就落在花蕾中。大黃蜂,我們當時也叫它虎頭峯,遠看一身黃,油亮閃金光。現在近處觀察,它有一根針管一樣的尖啄,頭部如虎頭,還覆蓋着金甲,身子前部一圈淡褐色的絨毛,身子中後部如虎身黃色帶斑紋,比老虎厲害的是背上有一對薄而亮的翅膀。看它又來勁了,又開始撞牆了,真是不服輸的主兒。如果它有思想,會不會有“龍游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感慨。呸呸呸,我可不是小蝦、小犬,我要做黃藥師一樣的英雄。

不時聽到激動的聲音,“我捉到了,我捉到了……”。大夥陸陸續續走出來了,紛紛秀一秀自己的戰果。都不管背後黃花落滿地。小海捉了一隻大黑蜂,他品味與衆不同,覺得大黑蜂油光發亮,非常威武,就像“老毒物”歐陽鋒。歐陽鋒自創“蛤蟆功”,厲害!如果不害人就好了。鄰居小美抓了一隻花蝴蝶,像黃蓉一樣,古靈精怪;堂妹小靜抓了一隻白蝴蝶,像穆念慈一樣,溫柔和善。有人抓到“郭靖”,有人抓到“周伯通”……我說:“好,顯擺到此結束,接下來我們要做的是什麼——”“與蜂齊飛,同蝶共舞”,大家異口同聲。

我叫小海回去拿線。他從褲兜裏掏出幾個小線圈——紅、黃、黑、白四種顏色,這小子原來早就準備好啦。然後大家紛紛拉扯一段自己想要的長線,一般是同一色系的搭配。接着各自去折兩段小樹枝當鉗子,夾住蜂、蝶以便綁線。綁小蝴蝶既簡單又安全,所以當女孩子拉着蝴蝶飛舞的時候,我們正用樹枝按住蜂頭,用尖銳的石塊掐斷尾部,把毒刺弄掉,這樣就安全,然後才把線綁在它的脖子上。好,我們也完畢。黃線大黃蜂,黑線大黑蜂,紅線花蝴蝶,白線白蝴蝶,一起在空中飛舞着,色彩斑斕,就如紛飛的花瓣。男孩們拉着蜂邊跑邊喊“與蜂齊飛盡顯英雄本色”,女孩們拉着蝴蝶邊跑邊喊“與蝶共舞盡顯亮妹柔情”,哈哈哈!不一會兒,玩累了,就放開蜂蝶,任其飛走。相信第二天又是一個“招蜂引蝶”的好日子。

那時候,的確摧殘了不少花,但大人們並沒有阻止我們捕蜂撲蝶,可能他們認爲玩是孩子的天性吧。況且花朵成千上萬,不可能都結瓜,就算都結瓜,也不可能都長大(營養不足),就算都長大也喫不完,沒必要與孩子們慪氣,順其自然,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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