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競爭上崗(3、4)

第三章 報 名

方案公佈後,程序也就接踵而至了。空氣中飄浮的緊張的氣息日漸濃厚,而人們臉上的笑容卻日漸殷勤,關係似乎更爲親密了。時常冷不丁的接到一位久不聯繫的同事打來寒暄的電話;曾經上調縣局的同事也突然間熱衷於下基層,到各個辦公室轉轉,美名其曰“戀舊”;同學宴、同室宴(同個辦公室)、同入宴(同年入伍)、還有同什麼宴的,總之尋找各種理由,拉攏各方人馬塞進自己的褲腿,強迫他與你同穿一條褲子。當然在我所在的基層分局,看熱鬧的似乎更多於有上進心的,每當受到什麼邀請或探望,他們總會當作笑料傳播一通。都是成年人了,誰會輕易地被那些帶有明顯的功利性、時效性的小恩小惠所收買。

當然不會有人來收買我,我的孤立與桀驁與生俱來,加上堅的調離。堅是前任分局長,我是她最爲欣賞的部下,正所謂人走茶涼,許多曾經追隨她的人也紛紛與我劃清了界線。不過,沒什麼,我喜歡遠遠地觀望世態炎涼,冷眼洞悉人情冷暖。

競爭上崗的報名表發下來後,我便將它塞入抽屜最底層。在此之前我向堅、向陳客觀地陳述過我的理由,並請他們尊重我的選擇。我說:“我的丈夫他本身是中層幹部,他是一定要參加這次競聘的,如果我與他同時登臺,會讓大家更爲眼紅,這世道人心不平吶。並且我一直就是一個受爭議的人物,如果我不登臺,會讓大家暫時忘記我的存在,而不至於影響丈夫在衆人心目中的形象,爲了保全一個,我選擇放棄。”他們見我言之鑿鑿,也就不再多言,可我體會得到他們替我惋惜。

交表的日子,丈夫還在外地培訓,他交待我幫他填好表上交,並請我爲他寫一份演說稿。我一一照辦了。在此之前,我從未幫他寫過任何的東西,我們一直獨立地幹着各自的工作,在各自的領域發揮着各自的專長。可是這次不一樣。因爲他也許會因爲我遭受某種不公平的對待,而我所要做的是盡己所能制止這種不平的降臨。當我將表交到阮書記的手中,他問我:你打算報嗎?我說還沒有想好。他說這次名額有限,競爭挺激烈的,下次還會有機會。

走出阮書記的辦公室,我反覆地琢磨阮書記的話,他是否在給我一種暗示,告訴我這次競爭上崗對於我凶多吉少,我不禁爲自己的決定而喝彩。然而不知爲什麼,我卻渴望着他會像四年前競爭上崗時一樣,在報名的最後一天打電話來,叫我報名。我也曾打算如果丈夫順利過了第一關中層正職的競聘,那麼我就去報第二關副職的競聘。

可是打算和希望都落空了,中層正職和副職的報名名單在同一日下文公佈。阮書記也一直沒打來電話。直到競聘活動結束後,他問我你怎麼沒去報名參加時,我方纔醒悟,這是否也是他們陰謀的一部分,但我不相信阮會和他們是一夥,因爲他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那麼做。

許多人都詫異於我竟然沒有報名參加,儘管平常的我孤傲地令人生厭,在人看來甚至還有點抗塵走俗的味道,但能力還是首肯的。於是就有了許多虛情假意的關切。我說,爲了把更多的機會留給你們。因爲丈夫,我需小心翼翼說話,換取更多人的好感。其實,我的內心也是這麼想的。我希望身邊更多的同事能上去。因爲基層的幹部思想要簡單得多,個性要淳樸得多,加上剛正不阿的堅多年的言傳身教,在分局善良多過於邪惡。更主要那也是堅的榮耀,堅的成就,堅的慰藉。

直到有一天,分局兩位主持工作的副職黯然傷神地對我說:你有資格不報名,而華因爲沒有大專文憑取消報名資格,在領導、在羣衆心中都有一定份量的你倆都沒有報名,看來,分局這次幹部提拔無望了。

我突然間感到自己的自私,原來許多看似個人的行動都深藏着集體的榮譽,但人心向背,是否所有人或大部分人都會認爲那也是集體的榮耀呢。我暗暗地爲自己的多情感到可笑。

第四章 落 聘

我爲丈夫撰寫競聘演說稿用了許多感謝、誠懇、請求之類的言詞,我要求丈夫在臺上朗讀這些語句時,要虔誠地鞠躬,用真誠的目光與聽衆交流。可他始終做不到像我一樣訓練有素。他演說時聲音怯怯,表述才能時聽不見自信的聲音,表達感激時又像在苦苦的哀求。該平淡的他敘述得有點矯情,該高潮處他又不能將感情發揮至極處,總之每一句話,每一個詞聽起來都相差那麼點味道。也許是我聽得過於認真了,其實演講不過是走走形式。臺上的人講得辛苦,臺下的人討論激烈。偶爾出現幾個語調誇張,表演出格的,引來衆人譁笑,滿堂倒彩,而熱烈的氣氛使他流露出得意的神情,從而更爲亢奮、更爲賣力地表演。

然後是打分、計分,這是第一輪中層正職的競爭上崗,參加者爲任職兩年以上的中層幹部。28人蔘加競聘,職位有22個,錄取25個,25人中有3人未錄用相應職位就直接確定爲副職。而另外3人將淘汰至下一輪副職競聘中重新打分。論資格、論背景、論羣衆的支持度,我確信我的丈夫肯定升不了正職,但是我希望他能進前25,那樣就穩穩當當地保住現有的職位。我反覆地將名次進行估算,大約也就在二十五、六名上下。總之,對於第一輪我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結果出來後也在我的預料之中。羣衆測評結果與另一同志並列25名,領導測評降至26名,剛好位於淘汰之列。

接下來的事情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正職的任職名單公佈後,我再一次感覺到了危險的逼近。怎麼會是他,多年來,他爲了搶奪堅的分局長的位置,在陶副局長的組織下一次又一次地誣陷堅、刁難堅、折磨堅,那些飽受磨難、飽經風霜的日子我與堅一同挺過,銘刻在心。就在那天競爭演說結束後,他還走在我身後,帶着諷刺的口吻調侃我,小林,你怎麼不參加競爭上崗呢。我頭也不回地當着衆人的面大聲地反駁:人各 有 志。

而他呢,他又算什麼,多少任局長懼用,他不學無術、專橫霸道、玩世不恭、醉生夢死,如果脫去一身制服,他與地皮、無賴、流氓無甚兩樣。

我真的不懂胡了,那個被人稱之爲仗義執言、嫉惡如仇的局長大人,被堅所推崇、信任的胡啊。我不再敢對你所帶領的班子抱有任何的希望。從前因爲堅信任他,所以我信任他,因爲我信任他,所以信任他帶領的那個班子。極個別的領導對我的成見和報復又怎能左右整個班子的決定,只有他纔是這個班子的核心。可是我怎麼就忘了什麼是一團和氣,有時他們爲了顧全彼此的利益,也會忘記什麼是原則。我是多麼地幼稚可笑,我以爲天下的領導都像堅。

第二輪競爭殘酷地拉開了序幕,我告訴自己有些事情你一定要面對,不論有多難。

我再已無法保持鎮靜,我放下了維護了多年的高貴的自尊,用哀求口吻肯求經過身邊的每一位同事,給我丈夫以關照。我還請求僅有的幾位好友,讓她們在自己的圈子內爲丈夫說上幾句好話。

羣衆測評結束後,我探得丈夫的名次爲第15名,恰好位於錄用的邊界線,我把所有希望寄託在班子的身上。

我打電話給堅,請她幫助我向領導說情;朋友告訴我應該走上層路線,我於是想到了姐夫和家中所有身處官場的大大小小的官員。他們無一不指責我怎麼屎都到屁股眼了纔想起他們。但他們還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了關係,不過他們說人情需要有所鋪墊,如此匆忙而直接地找人辦事,不是很親密的朋友會起多大的作用也未必。我也親自去找尋了兩位自認爲對我還是有所好感的領導,一位在我提出請求後,馬上虎下了臉。還有阮書記,一舉起電話,我已經泣不成聲,哽咽地無法完整地表述清楚自己的請求。

然而無論怎樣地努力,命運已經做出了安排,你又怎能改變得了。就在結果將要公佈的那天清晨,我抱着最後的那一點渺茫的希望,又來到了那個廟堂前,燒紙、點香、跪拜、祈禱,最後求籤。第六十籤,我用同樣的五元錢換回最後的定奪:

“抱薪救火大皆燃 燒遍三千亦復燃

若問榮華並出處 不如收拾枉勞心

解曰 千般用計 不如莫動

一旦相惹 恐禍歸身

此籤 抱薪救火之象凡事亦自謹防也”

當所有的幻想都被預言提前宣告結束時,我像被抽去了全身的筋骨,整個地跌落在地,放—聲—痛—哭,在那個冷雨紛飛的清晨,我把我的失望、怨憤連同天空飄落的雨水,深深地埋進了佛龕前的那片土地。

然後,我打電話給陳,請他在人事決定出來後,第一個告訴我。他說:爲什麼,下午一上班你就會看見。我說,因爲我不想讓別人看見我的眼淚。

結果,丈夫落聘了。經領導測評後丈夫的分數跌至17名,有人告訴我至少有三名以上的領導給丈夫打了差。而我當初如果不提出所謂的集中,所謂的比重之類的建議,丈夫有可能就不會落聘。所以,我說,是我自掘了丈夫落聘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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