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這幕劇集,有多少人盡興而歸,有多少人敗興而去

果然讀短篇小說集的感受永遠是波形起伏的。

作家邱華棟說“閱讀李唐,需要你本身具有敏感的天性和對人的深刻理解。”這可稱爲理解李唐小說的線索之一種,《菜市場裏的老虎》中七個幻想寓言故事裏,都存在着一個以異乎尋常的方式去感知世界的男主人公,他們彷彿在夢境和現實中穿行。

“蜉蝣”“不名之物”“迷鹿”之類的篇名也頗有一點意味。無疑,李唐仍在以不同的敘事方式來探索人的內心世界的縱深與刻度。

世俗的眼光,對愛的渴求與失意,日常的困頓與命運的無常感,恆久的孤獨。這是一個成年人寫給所有成年人的書,不必親身經歷,小說家卻能把衆人的遭逢寫成極有共鳴的故事。

李唐的文字似凜冽的刀鋒,精準而清冷。是一種冰冷瑰麗的美,它冷靜地告訴你人性中慾望、偏執、狡黠種種惡,告訴你世間的場景,它們就是這個樣子。

文字背後的是細碎的情緒鋪墊,呈現給讀者的是人世間的糾纏離合,孤獨幻滅,悲痛執着。

人們每一刻積鬱的情緒都在行文中暗自較勁,等待噴薄。

讀李唐的文字,是結構完整,是情節巧妙,是文字精煉,是敘述疏離,是沉穩熟練。每一篇都回避着濃烈的情感,但往往在平靜而詭異的敘述下我們會隱隱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情感力量。輕輕柔柔又不留情面地擗開人性的褶皺,褶皺掩起的塵埃毫無保留散進冷光裏,你揉揉鼻子,不由自主地咳嗆流淚。

用詞和細節都潛藏着濃濃的象徵意味,好像醇酒非細味一番才更驚歎。冷豔的語言卻在細膩地描繪生活中的痛楚和不安。刀刃不斷遊走在肌膚間,一點點地精確地剖開,讓你直抵人心的隱祕幽微。看似“荒誕”的寓言故事卻顯得如此真實,因爲它好像一把鑰匙,向我們展示了現實的邏輯。現實也是一種冰冷而美麗的東西。

菜市場中的“我”帶着倔強堅韌,憤怒迷茫而又渴望被救贖的果敢,直面成長中的一切。

“我”對夜晚、草叢的迷戀,對獨處、逃離的慾望,李唐可以如此簡單而清晰地勾勒出一個少年郎,青春正好,歲月悠長,卻也飽受煎熬。人身處其中常常會遭遇荒誕離奇,現實和幻想中的往返徘徊,也許在不經意間失去了部分自由的靈魂,但生命不能止於此。而應效仿俄狄浦斯那樣敢於承擔責任,愈挫愈勇,生命的長度固然無法改變,生命的寬度卻可無限擴展而獲得內心的喜悅與成熟。

“老虎”飛走的那個夜晚,是“我”內心的孤苦死亡,是同代人的背叛也是同代人的妥協,是個人的成長也是無可避免的自我致鬱。碰撞的火花帶着青春年少的磕絆與倔強一併湧入現實或者超現實的世界。

我們比任何時代的人都更加繁忙,也享受着比任何時代更加豐裕的物質,卻仍然感到失落,那就證明我們身上有着一種東西,它獨立於我們的身體及其外在的活動,是它在尋求、體驗和評價生活的意義,也是它在感到失落或者充實。這個東西就是我們內在的精神生命,也就是通常所說的靈魂。

李唐在文字中帶領我們體驗主人公那微妙的內心,想象自己是他的夥伴,將我們自己的經歷展開,並行又融合。讓靈魂來一次旅行。而旅行的終點迎接我們的一定是一場震撼人心的救贖!

“心有猛虎,細嗅薔薇”,猛虎從未沉睡或離開,只是感知世界的方式溫柔而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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