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是他?難道真的是他嗎？武小雪不敢擡頭看他。
下了牀，半天他都沒說一句話。他先是拿起一把梳子對着書桌上的一面小鏡子梳了梳頭，然後走到書桌前坐下，擡起兩條腿，把腿伸到書桌上，後背向後仰着。椅子前面的兩條腿懸空起來，他的整個身體只靠後面的兩條椅子腿支撐着。他一邊坐着，一邊一前一後地搖晃起來。
武小雪有點擔心，生怕他一不小心摔下來。房間裏是安靜的，靜得連武小雪的呼吸聲都聽得見。
“你是哪個學校的？是電影學院的嗎？”他突然張口說話了，然後他一轉身，一把把武小雪拉到他旁邊的椅子上，讓她坐下，側着頭看着她。
武小雪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他笑了一下，嘟着嘴邊的兩個淺淺地笑窩繼續發問道：“我想起來了，咱們是不是見過？你前兩天來過我們學校，跟趙導演一起來的？對不對？”
武小雪不想馬上回答他，她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告訴他自己已經工作了？告訴他自己比他大？在武小雪面前，他儼然一副大哥哥的樣子，努力地表現着自己的成熟。
武小雪又搖了搖頭。
“噢，我想起來了，我在JJ 見過你，你是不是去過那裏？”武小雪的確前兩天剛去過JJ，但她不確定自己見過他。
”嗯，我前兩天剛去過”。其實武小雪想告訴他，他的確見過她，就在那個舞臺上，她就坐在舞臺旁邊，他跑下來的時候還差一點踩到她的腳。難道他不記得自己了？他不是還朝着她看了一眼嗎？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藉着窗口透過的一絲光亮，他看到了武小雪：一張圓圓的娃娃臉，大大的圓眼睛。齊劉海，頭髮向後盤起梳了一個髮髻。他覺得武小雪長得跟自己有些像，像是自己的妹妹。他對她產生了一種天然的親近感。
門被推開了，一個梳着一頭長髮的男生走了進來。看到武小雪時，盯着她看了好幾秒，然後一句話沒說，就默默地關上門，走了出去。
他還想繼續跟她說什麼，此時樓道里傳來了一陣擴音器的聲音：“李沐子，有你的電話......李沐子，有你的電話，趕緊下來接電話"。
“李沐子？”原來他叫李沐子，武小雪終於知道了他的名字。
李沐子剛一下樓，周戈戈就推門進來了，跟他一起進來的還有他的表哥，一個長着濃眉大眼的國字臉男生。
”姐，這是我表哥。”
“你好！我叫張宇。”表哥一臉嚴肅、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
“你好！我是武小雪。”
“哥，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跟張宇道了別之後，周戈戈拉起武小雪就出了門。
武小雪心裏還在想着李沐子，她本想等他回來，她擔心這次分別後不會又是一場虛幻的相思吧。
下到一樓，武小雪看到李沐子正在門衛處接着電話，李沐子也看到了他們。
“沐子哥，我們走了。”
“哦”，還沒等李沐子反應過來，周戈戈和武小雪已經踏出了樓道門。
操場上那場籃球比賽已經結束了，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坐在操場邊上聊着天。
武小雪心裏有些絕望，她知道這一次走了，就不會再見到他了。可武小雪不敢回頭看，她多希望李沐子追上來呀。武小雪特意放慢了腳步，慢騰騰地走在周戈戈身邊。
忽然，她感到耳邊一陣風飄過，她覺得好像是他追了上來，但她仍然不敢轉過頭去。
“戈子，你們去哪兒？”李沐子邁着大步，一步當做兩步地跨了過來，與他們並排走在了一起。
“沐子哥，我跟我姐回她公司”。武小雪的心咚咚咚地跳着，她一句話也不說，也不朝李沐子看一眼。
“公司在哪兒？”
“在美術館的華僑大廈。”周戈戈回答道。
“正好我去東單辦事，順路，咱們一起走吧，我送你們。”說完，李沐子加快了步伐，在衚衕口攔了一輛黃色的面的。拉開車門，沐子讓周戈戈和武小雪坐在了後面，他坐在了司機旁邊副駕駛的位子上。
車開動了，武小雪仍然一句話不說，她擔心一會兒到了地方，李沐子再一次消失在她的視野中。
“戈子，這是你姐呀！”突然，李沐子張口問道。
“嗯，我雪兒姐。”
“什麼？你管她叫什麼？”
“雪兒姐，她叫武小雪。”
“你今年多大了，戈子？”
“17了。”周戈戈不明白爲什麼沐子哥突然問他的年齡。
”你17，那你姐應該18吧！”
“我不是18！”武小雪突然張開口回答道。
“那你多大？”李沐子轉頭看了一眼武小雪，緊緊地追問道。
“你猜......”
“反正你大不過我，我都快22了，你肯定不會超過22吧。”武小雪沒有接話，看着李沐子一副自信的樣子，武小雪不想在這個時候告訴他自己有多大。
車開過了寬街路口，還有一站地武小雪他們就要下車了。武小雪心急如焚，怎麼才能留住李沐子呢？她不想讓他再一次從自己眼前消失。可她又手足無措，她不想第一次見面就表現得這麼不矜持。
“師傅，您有筆嗎？”武小雪聽到李沐子在跟司機師傅要筆。她看到他低着頭在一張小紙條上寫着什麼，寫完他扭過頭來，伸着手順着柵欄就把紙條遞給了武小雪。
“給你，這是我的BB機號。你有沒有，也給我留一個。”一顆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武小雪在他伸過來的手心上寫下了自己的尋呼機號碼。
“給，別塗了啊，塗了就沒有了”。
“好嘞，過一個小時我呼你，你可要回我呀！”周戈戈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他不知道一場戀愛已經悄悄地發生了。
一個小時後，李沐子來到了武小雪的公司找她，周戈戈有事已經先離開了。
進了門，李沐子在屋裏轉悠了起來，東看看西看看，“公司怎麼就你一個人？”
“嗯，就我一個人，我在這邊看攤兒，他們都在美國那邊辦公。”
“哦，那挺好。以後我可以來你公司打電話嗎？你知道，我們學校就那一部電話，全校幾百個學生就搶那麼一個，特別不方便，有時我爸我媽給我打長途，我都不敢多說，說幾句就掛了。”
“沒問題，你過來打吧”。
“餓了嗎？想喫什麼？”李沐子輕聲問道。
“隨便，喫什麼都行。”
“走，我帶你去喫一家好喫的家常菜，就在馬路對面。”說完，李沐子拉起了武小雪的手，出了門。
武小雪心裏一陣溫暖，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一個男人這麼問過她，沒想到一個高高大大的男生竟能這麼細心。
“我是窮學生，也只能請你喫這個”。
“沒關係，挺好的”。
喫飯的時候，沐子跟武小雪講起了他的感情經歷。兩個月前，他剛剛跟以前的女朋友分了手。女朋友不想跟他分開，有一次差點沒跳了樓，後來還真的跳了一次後海。李沐子當時就嚇傻了，他不會游泳，但還是跳了進去，把她女朋友救上來後他就跟她提出了分手。
“我真的很害怕。她現在還總是呼我，我一直在躲着她。”剛說完，李沐子的BB機就“嗶嗶嗶”地響了起來。
“等我一下，我回個電話。”
接完電話回來，剛一坐下李沐子就跟武小雪說：“是她打過來的。我跟她說了我已經有女朋友了。”說完，李沐子望向了武小雪，武小雪也看着他，什麼也沒說，靜靜地聽他繼續講下去。
“她是我們學校導表系的，比我大兩屆，是我學姐。我跟他相處了一年，後來發現她太神經質了。一次，她在我朋友家，突然就把門關上了，我怎麼叫也叫不開。她在裏面嚷嚷着她想跳樓，我朋友他們家在十樓，當時就把我朋友給嚇傻了。”說完，李沐子拉起了武小雪的手。
“我跟你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我現在的情況，我不想騙你”。
“嗯嗯，我知道”。
喫完飯，李沐子又帶着武小雪去了他們學校附近的一個酒吧，這個酒吧是他們學校學生特別喜歡來的。
他們坐在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桌子上點了一根白色的蠟燭。蠟燭映照着李沐子的臉，有那麼一刻，武小雪竟然看呆了。這張臉是如此的英俊。那天他穿着一件棕黑色皮夾克，寬寬的肩膀。他的側臉就像一張精工細刻的希臘雕像，白皙的臉上一雙長長的細眼睛，眼角有些往下耷拉着。
此時，她認定他就是她的白馬王子，跟她小時候在夢裏見過的白馬王子一模一樣。
“你還沒跟我說你多大呢？”李沐子再一次握住了武小雪的手。
“我24歲，比你大兩歲”，這一次武小雪脫口而出，眼睛裏透着一股堅定。聽到她說出自己的年齡，李沐子一點也沒覺得驚奇，他說道：“你怎麼長得這麼小，跟18歲似的。”
“不是18歲，我就是24歲。”
“告訴你吧，我喜歡比我大的人，我身邊的朋友都是比我大，跟比我大的人在一起有話說。”李沐子笑呵呵地說道。
此時，一陣初春的味道順着窗子飄了進來，這個味道深深地印在了武小雪的記憶裏。每年一到三月，她就能聞到它，而且在以後的歲月裏，一聞到這個味道，武小雪就想起李沐子，想起他們約會的那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