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給你12年前的留言

(1)遇見留言

   樹上掛着一個破舊並積滿塵土的風鈴,風鈴隨着風的搖曳發出清脆的聲響,十分悅耳。樹上有很多小木牌,木牌上寫着各種留言,大部分是情侶留下的海誓山盟、海枯石爛之類的愛情宣言。葉雅覺得幼稚,自己已經年過36,再來看公園裏的姻緣石就是一個笑話,那是多少癡男怨女的笑話。

  孩子已經去上學了,葉雅自己一個人在家做家庭主婦多年。愛人體貼不想讓她去上班,自己也對上班興趣缺缺,她內心感恩愛人默默地扛下了家庭的所有壓力。再過兩個小時就要去接孩子放學了,孩子的晚飯已經做好了,接完孩子回家就可以喫飯了。

  家離學校有幾公里,孩子的學校附近有一座中山公園,90年代修建的,那時候進去還需要5元錢的門票,現在進去已然全免費了。婚後十多年,葉雅對這個公園非常熟悉,公園裏有老人健身的場所,有小廣場,有湖,有亭子。還有年輕人喜歡的攀巖項目,有姻緣石、有烏龜池等。

  不記得多少年前,自己曾經來過這個姻緣石,姻緣石附近有許多桃樹。時值深秋,桃樹葉子已經全部凋零。樹上掛滿了吊着的祈福小木牌,有很多木牌已經褪了色,木牌上的字跡有的已經泛白不見了。葉雅心想,任何誓言都經歷不過時間的磨鍊,最後依舊都會在歲月中銷聲匿跡。

  葉雅轉頭看到一塊深紅色的木牌,上面寫着:“小林深愛萱萱一輩子,永不分離!”的字樣。另外一個牌子寫着:"祝父親這一次度過難關,長命百歲。愛你的女兒,張媛”的字樣。葉雅噗呲一笑,心想這是姻緣石又不是菩薩,求錯地方了吧?

  葉雅搖搖頭,覺得姻緣石特別搞笑。擔負責任重大呀,又要保證愛情長久,還要保佑家人安康,看看,這個還有個保佑發大財的。葉雅一個人在姻緣石的桃林中玩得不亦樂乎了。

  不一會,一對年輕男女拿着寫好的牌子悄悄地掛在樹上,然後有說有笑地從葉雅身邊走過。葉雅以過來的人的眼光欣賞着這對情侶搖搖頭,心想這對情侶長不了,男人太強勢,女人太柔弱,不看好這一對。

  看了看手機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到放學時間點,葉雅走過一片樹林,即將離開桃花林。眼角有一束光耀射入進來,像似一面鏡子又像是廢舊的不鏽鋼。葉雅瞥了一眼沒在意,想離開卻再邁不開下一步的腿。她看到桃樹主幹中間部位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字已經深刻地沒入樹主幹裏。字的顏色已經和樹幹的顏色一致了,不刻意發現是很難看到了。樹上刻寫的字是:“葉雅,張維愛你一輩子。”葉雅看到這刻入樹木裏的字都已經被埋沒了,但是依舊清晰可見。

  葉雅眼睛溼潤了,生完孩子之後記憶有些下降,但是這棵樹和這個刻字的人,她永遠記憶猶新。

  張維和葉雅是大學同學,08年畢業後回到這個城市。張維是富二代,人長得也很帥。大學的時候在籃球隊很拉風,家裏父親是做礦產生意的,張維是家裏的獨苗,從小就受到母親的溺愛,畢業回到這裏之後,張維和葉雅計劃結婚之後再來奮鬥事業。

  而張維母親一直則不同意張維和葉雅的婚姻。張維一氣之下和母親斷絕關係,帶葉雅離開了張家。

  後來他們找一個獨立的出租屋,張維和葉雅同居了。他們一起找工作,一起喫飯,一起休假,週末放假後在公園裏休閒放風箏,不知多少次來過這個公園,葉雅也記不清了,他們要努力在這個城市裏安家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偶爾有爭吵有打鬧,也有各種甜蜜,生活淡如水。但是工資永遠追不上房價的上漲速度。

  葉雅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只希望和張維有一個共同的家。但是最終還是沒有這個家的到來,他們分手了。造成他們的分手原因是因爲一次無痛人流,葉雅懷孕了想把自己生命中第一個孩子生下來,而張維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他不想要孩子。他認爲自己居無定所都不能保證,哪裏有精力照顧孩子。

  其實葉雅想要的孩子,也是想有自己的一個家,沒有家可以慢慢一起奮鬥。而眼前這個男人更多的時候只是想到的是自己,一次次承諾都沒有兌現。葉雅在夜裏一次次失眠,焦慮着流淚。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是否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懷孕三個月的時候,葉雅心情和狀態特別不好,做B超的時候孩子已經胎停了,沒有辦法只能人流。在人流的前一晚上,葉雅整整在公園裏哭了一晚上。

  人流之後,躺在冰冷病牀上的葉雅想了很多。她知道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想到她的父母,她只想回家。想找一個有依靠的家,有父母有人疼愛的地方。她默默孤獨無力地走出產房。張維在病房門口徘徊了很久,趕緊跑過來攙扶着葉雅噓寒問暖。他看透了這個男人的虛僞,葉雅內心此時心如止水,對這個男人只想說分手。

  然而張維身後優雅地母親手提着LV包包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對着剛生產完的葉雅一副厭惡的態度。高傲冷若寒霜地說這葉雅這隻山雞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樣就是想攀附張家這棵大樹。說張維爲了葉雅連家都不要了,爲了你這樣的女人都還不知足之類的話,話裏是各種心疼他家的兒子,數落着葉雅的各種不是。

  最後,張維母親如打發叫花子般的丟了兩萬塊錢在張維附近的座椅上,冷笑着說道:“看你可憐,這些錢當作分手費!請你以後不要再來糾纏我兒子。”

  葉雅沒有拿錢,沒有理會這兩個虛僞無情的母子二人。她內心如掉入冰窖一般寒冷,靜靜地獨自離開了醫院,張維想追葉維一起回家,被張維母親自己帶過來的人拉了回了張家。

  葉雅回到出租屋後,抱頭大哭一場。哭完過後收拾行囊一個人坐車返回了農村老家,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她想他會來找他,等了半年依舊沒有等到她想要的結果。葉雅坐在大院裏看着遠處星空,聲音顫抖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沒有啦!都結束了!”

  再後來就沒有後來,聽同學們說張維出國留學再杳無音訊。

  2年後,母親看中一個小夥子推薦給葉雅,然後順利地結婚、生子,婚後過得很幸福,愛人對葉雅非常好。直到今天葉雅見到張維在樹上刻下的留言,她的眼淚禁不住得流了下來,她知道他欠她一個交代,欠她一句我們結束的話,可這句話依舊沒有未來。

  接到孩子,葉雅沒有什麼胃口,晚上也沒喫什麼飯。孩子很自覺到房間寫作業。今天的留言已經喚醒埋藏在葉雅心裏的痛,她想起了這個不願意提起的這個人。

  打開手機看着大學同學微信羣,羣裏沒有張維的微信,葉雅隨即問到張維大學宿舍下鋪的同學劉棟強,劉棟強很熱情和葉雅打招呼,寒暄幾回合後,葉雅問劉棟強有沒有張維的消息。

  對方一片沉默,不知過了多久。對方回覆:“張維在12年前就已經不在了!你是他女朋友難道不知道嗎?”

  葉雅看到手機上的信息,自己的手已經顫抖得無力拿住手機,滿眼的淚水如決堤的洪水直衝而下,她“哇”的一聲放聲哭了起來......

(2)詮釋留言

  張維離開葉雅的城市,張維這次回家和父親鬧得很僵。在父親陪同下坐上飛往莫斯科的航班。

  父親張富在20年前的時候過得十分落魄,在一個朋友大劉的接濟下勉強度日。張富在那個朋友大劉手裏工作了幾年有了一些積蓄,慢慢做國際貿易倒爺,也就是從國內的貨物倒賣到莫斯科,小到日用百貨,大到汽車、挖掘機,有什麼賣什麼。

  經過10多年的經營,張維的父親張富通過關係承包了俄羅斯的一個銅礦廠。銅礦開發出來利潤很高,尤其是國內對銅的需求量很大。所以經過多年的沉澱和發展,張富身價也有了幾十億。張富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曾經幫他的朋友大劉被別人陷害鋃鐺入獄,家庭一貧如洗。大劉出獄不久就身患重病,在臨終前就放不下自己小女兒劉蕊,那時候劉蕊才只有16歲,比張維小三歲。

  大劉因爲入獄前,被剝奪了政治權利終身,還賠償別人很多錢,一下子讓大劉家變得家徒四壁。劉蕊此時正讀高一,因爲家貧學費都不夠差點輟學,張富得知後給了大劉家裏一筆錢,保證能讓孩子讀完大學都沒有問題。張富曾答應大劉要好好照顧劉家的劉蕊。

  而大劉死後,大劉的老婆拿着錢又在找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一無是處,喫喝嫖賭什麼都幹。後來大劉家的房子也被賣了還賭債,因爲劉蕊當時寄宿學校,回家拿生活費的時候家已經變成了別人的家。不知所措的劉蕊聯繫不上自己的媽媽,自己的繼父也找不到了。不得已她想到自己父親的朋友張富叔叔,到了張富家裏之後,張富見到可憐的劉蕊很心疼,幫忙聯繫孩子的父母。結果劉蕊的媽媽和繼父的電話都關機,聯繫劉蕊的已經出嫁好幾年的姐姐劉芯。劉芯說媽媽和繼父欠了很多賭債被人追殺,自己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讓劉蕊自己多照顧自己。

  張富家房子也大,給劉蕊一套房間,跟劉蕊說以後就把張叔叔這裏當家一樣。張富對劉蕊也非常照顧,張富的妻子更是把劉蕊當自己孩子養一樣。張富知道誰都有落魄的時候,誰都有風光和低迷的時候。想當年大劉對自己頗爲照顧,現在大劉不在了,幫兄弟照顧一下親人無非就多一雙筷子的事情。

  就這樣劉蕊住在了張富家裏。平時上學都還好,最尷尬的就是寒暑假。畢竟劉蕊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心事,寄人籬下的感覺並不好。一次在學校裏,劉蕊被一羣同學嘲笑是騙子、賭鬼的女兒,被幾個男女同學逼到學校廁所的某個牆角要劉蕊拿錢來交保護費,否則就威脅毀容。這時候,張維和幾個打籃球的同學來上廁所看到劉蕊被欺負,於是拿着籃球對那些同學砸了過去。

  張維對着這一羣混混似的同學很男人的說道:“你們幾個聽好了,這是我妹妹,以後跟她過不去就是跟我過不去。”

  幾個混混似的男女同學很怕學校籃球隊的人,籃球隊都是人高馬大的喜歡四處打架,瞬間慫了。於是道歉說道:“不知道她是你張隊的妹妹,我們有眼無珠,下次不敢了。”說完幾個沒命似的跑了。

  這次事件後,劉蕊對張維的崇拜感和安全感爆棚,內心裏喜歡上了張維。高三的張維平時學習很緊張,高一的劉蕊則經常給張維從家裏帶了很多好喫的,張維也感謝劉蕊,則一直把劉蕊當親妹妹一樣看待。

  誰知道幾年後,張維和自己的母親在家鬧掰了。揚言和自己的女友葉雅出去自己打拼。結果兩人過了一段苦日子。劉蕊每月都是從自己大學生活費裏接濟張維,張維十分感激劉蕊的貼心照顧。

  直到上大三這一年劉蕊快要畢業了。得知張維被伯母拉回家了,她知道張維情緒很低落,於是從學校裏趕回來安慰張維。自己百般討好勸慰張維,張維依舊不爲所動,劉蕊建議帶張維出去走走散散心,不知不覺地轉到了張維之前的出租屋門前。等張維敲門,出租屋開門伸出一個男人的腦袋問找誰?

  張維說找葉雅。男人沒耐心地說了一句:“沒這人!找錯了!”

  張維找到了房東,房東見到張維就是一頓罵,說張維退房也不說一聲,欠了半個月房租都沒有給云云。

  補完房租,劉蕊帶張維轉到不遠處的公園裏。劉蕊看到了姻緣石於是激動讓張維來許願,說是許願能改變黴運,自己也能心想事成。架不住劉蕊的執着,張維也許下一個願望——希望早一點找到葉雅。他偷偷地在一顆桃樹下默默用大門鑰匙深深地刻下幾個大字留言:“葉雅,張維愛你一輩子!”張維希望某一天葉雅能看到,能瞭解到自己的用心。如果葉雅看不到也無所謂,自己的心意已了。

  張維刻完後留言後就準備直接回家了,逛了那麼久有些累了。而劉蕊在姻緣石下怎麼都不願走,張維駐足問道:“妹子,回去吧?”

  劉蕊轉過一雙溼潤的雙眼深情地對張維說道:“張維!你知道我心裏一直喜歡你嗎?”

  張維一臉懵逼,笑着對劉蕊說道:“妹子,別鬧了。我們是不可能的!”

  劉蕊一把緊緊地抱住張維,生怕他跑了似的。喃喃地說道:“我是認真的,自從在高一的時候你出來幫我,我在內心裏就開始喜歡你了!”

  張維用力掙脫劉蕊說道:“劉蕊,你聽好了,我永遠是你哥,不要有別的想法。你還是學生,需要安心學習,不要整天想這些不是你這個年紀想的事情!”

  說完,丟下劉蕊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張維一個人回到家,父親張富對張維說:"跟我去莫斯科去學習一下礦場知識,我給你報了關於礦場專業進修的大學。這兩天機票的定好了,一起和我去。"

  張維內心其實不想去,但是想到不知所蹤的葉雅,還有一個讓自己頭疼的妹妹劉蕊,出去散散心也好,畢竟在家裏見面確實很尷尬。

  張維和張富都不知道,這一次坐上航班之後再也沒有下來。通往俄航的航班失事了,機組8名成員和145位乘客全部罹難。

  深夜,葉雅今天失眠了,劉棟強和她說了張維和他父親一起在遇難的事,自己聽到很震驚,內心說不出的難過。想到昔日張維對自己的點點滴滴,自己不由得一陣心痛。今天看到樹上的張維刻下的留言,她就再也忍不住哭泣起來。

  身旁睡覺的愛人聽到葉雅獨自哭泣,頭濛濛地說道:“怎麼了,我今天很乖啊,我沒有犯錯吧?”

  葉雅沒有理會關心自己的愛人,她緊緊地抱着身旁的愛人大聲哭了出來。愛人知道張維的大致事情,並沒有責怪葉雅,反而好好地勸慰着她。好不容易把葉雅哄睡着,葉雅身旁的愛人自己卻是再也睡不着了。

  夢裏,葉雅聽到有熟悉的聲音叫她,她睜開眼看到了一張熟悉而又讓自己難忘的臉——張維!葉雅激動地跑了過去抱住張維說道:“維!你再也不要離開我了,再也不要離開我了。”

  張維帶着搞怪的表情對葉雅說:“小傻瓜,你是我最愛的小傻瓜。我給你前幾天偷偷留言你看到了嗎?你猜猜在哪了呀?”

  葉雅輕聲的說道:"是那顆桃樹上寫的字嗎?”

  張維笑着說道:"我心愛的小傻瓜,你真聰明。我們永遠會在一起,永遠會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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