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月憶江南》 引言: 【一】 【二】 【三】

引言:

Chesterfield說:“做父母時,失去父母並非不幸;當子女時,無子女亦未必痛苦。”簡單兩句話,道盡了人間悲喜,卻也體現了人生豁達與胸懷。

              【一】

看到大家都在寫重陽節的故事,我立刻就想到了父親。父親老而未老,重陽節必當如往常一般正常出門,吆喝着走街串巷。

每到重陽節,必想到父親,哪怕我遠在西藏,又或者國外,父親總會在這個日子裏擠滿我的腦海,直到九月的盡頭。

對的,父親在九月份過生日,以前記憶力不好時,總也找不到方法記住父親的生日,直到我畢業後學會了聯想記憶。

也不記得我究竟是哪一年開始,把重陽節和父親聯想起來。也許十多年前,反正直到高考結束,我的記憶力總總還是不行,那些功課竟然都把我打倒了,更別說能記憶父親的生日。

說來奇怪,人越老記憶力反而越好!我發現自畢業後開始,記憶力越來越好了。

我記住了許多省份汽車尾號前面大寫字母代替的城市,我記住了孔子和蘇格拉底是哪一年出生的,我也記住了父親那一年送我去大學校園的所有往事,我還記得兩三歲時父親爲我讀書的情景……

然而,我終究記不住天下所有的事情,我還會漸漸忘記很多事情。其實,忘記也沒什麼好怕的,因爲我還能想起,想起往事,想起我還未出生就發生的許多事。

這裏豈不是矛盾了,我沒有出生,焉能知道呢?其實都是父輩祖輩等給我講的故事,我記了下來。

許多事情,更是據我所知推測了出來。於是乎,從曾祖父開始,所有家族往事漸漸在我腦海中有了脈絡,清晰彷彿昨日。


              【二】

父親生於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在那個全國都在大鍊鋼鐵,大搞社會主義生產勞動的年代,人們的勞動積極性空前高漲。

那時,勞動纔是最光榮的事情。不像今日,坐辦公室摸魚,纔是衆人之所向往。除非你有劉慈欣那個本事,把摸魚的事業做成了主職。╯□╰

超英趕美時代,大爸丟掉了手裏的經史子集,擼起袖子和大多數貧苦大衆一起下地勞動。

幾個姑姑一天書都沒有念,三五歲就被大爸帶着下地勞作了。一直到八十年代初,衆人分了田地,才停止這種面朝黃土背朝天。

這就是那個年代女生的命運,身爲女性,不讓認一個字,這在如今是不可想象的。

父母親,似乎都是晚婚之人,竟然將近三十歲,才拖拖拉拉跑去相親。父親相了好幾個皆不成,有一個對象更是定親日子都確定好了,最後女方變卦,否則這個世界也就沒有我了。

正當大家都喪氣之時,大爸爺爺奶奶等都數落父親,批評他說:“不要挑了,再挑就索性不管你了”。父親這才安生下來,準備隨意找個女生就娶了。最後去了媽媽家,這才定下了親事。

初初結婚,想來正是你情我濃之時。這也是相親結婚的好處,因爲都是先結婚再戀愛。相親只是見過兩三次,怎麼能知道對方怎麼樣呢?所以,雙方只有慢慢相處,才知道性格脾氣。

父母先後生了姐姐和我,數年後又生下弟弟。弟弟隔我們足足六七歲。我和姐姐相聚最近,僅差一歲。

說來奇怪,在我爸家族裏,所有人都不崇尚讀書,覺得知識沒啥用,百無一用是書生。唯有奶奶和父親,一直對曾祖父百般維護,儘管父親都沒見過曾祖父一眼。

大爸學了經史子集也不用,改革開放後他大可以去學校教書,他覺得不自由。自己去路邊擺個攤,給人算命測字,一晃也就三五十年過去了。

              【三】

我大概五六歲時,父母親似乎恰好到了婚姻的“七年之癢”,家裏氣氛開始詭異起來。老媽天天辱罵老爸,老爸天天不說話,就喝悶酒,醉了發酒瘋。

要不就是老爸出去找人戳麻將,戳完麻將喝醉酒,回來發酒瘋。老爸以前買的雜誌小說等,都被老爸藏到樓頂上!

盲人阿丙也開始勸老爸,別喝酒打牌了,傷身傷和氣。可是,老媽不停止嘮叨和說落,老爸就更不停止酗酒和打牌,他們開始了十年長征。

一直到弟弟五六歲,家裏已經過不下去了。老爸這才被迫遠走他鄉,他要北上工地搬磚去。雖然,最後也沒掙幾個錢,反而沒錢回家,因爲火車上被扒手偷光了。

四十餘歲的老爸,於是想跟着大姑擺地攤,然而在長沙的街頭,老爸一次次被人坑。不到一個月,接了四百塊錢的假幣,大姑忍無可忍,把老爸給趕回了老家。

…… ……

後來,父親和我說:“王東啊,人都一段時光,找不到出路,看不到希望,你何必糾結於生不逢時,又或者抑鬱成疾,我那幾年過得那麼慘,我也挺了過來。沒有過不去的坎啊!東啊!……”

可是,人總是不親自經歷,總不能長教訓,不撞南牆不回頭。兜兜轉轉十幾年,我才知我走了父親的老路。

誰的人生不有點彎路呢?爺爺也走過,曾祖亦走過,爸爸走過的,我也要走。正如那句《關於重慶談判》結尾說的:“總之,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們面前困難還多,不可忽視。”

父親走過了工地搬磚,也曾夢想做個打工作家,又走過了擺地攤被人騙假錢,最後他終於還是回到鳳凰村,走街串巷收破爛,併兼着雜貨鋪的生意,這條路,我終於還是走了回來。

父親天天忙得焦頭爛額,晚上歸來,看着老媽數着銀子,露出開心的笑容,父親感覺這一生,也就那麼回事。

他的那些歷史演義小說、武俠小說、期刊雜誌等等,終於二十餘年來沒有動過。自從他發誓,不要讓我們姊弟仨餓着凍着開始,他就再也沒有回過頭看一眼那些書籍。

前年回老家,我偷偷爬上樓頂,把老父親的書籍都翻了出來,一本本全都蠟黃蠟黃的,有的被蟲子咬爛了,有的發了黴……

我把書拿到馬路邊曬,父親見了很不開心道:“王東,你曬書可以,別說是我的書!”

“那哪能呢!老爸,您放心,這些都是我的書,您的不也是我的嘛!可惜了,有些書我都沒有看過啊!”


……

——…………

黃思明頓首

於大西北迪蘭市

辛丑年菊月初九(重陽節)

2021.10.14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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