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冷下來了,要多穿件衣服。
王大雨再次被王媽叫回去的那個週六,徐無雙在牀上抱着被子,想再睡個回籠覺,卻怎麼也不得意。
昨晚,兩人鬧得有點晚,王大雨知道以他母親的“手段”,他這兩天根本沒辦法抽身回來。
所以昨晚抱着徐無雙,也沒了平時徐徐圖之的溫柔,他壓着徐無雙在被子裏荒唐了一回,又將人抱進浴室裏,繼續,直到徐無雙最後受不了,答應用嘴巴幫他解決,王大雨才放過了他。
兩人洗好睡下時,徐無雙困得不行,勉強撐到王大雨把明天要帶回家的東西收拾好,然後爬上了牀,將他抱進懷裏,將他的頭擺在自己的右手臂彎裏,兩個人面對面抱在一起,徐無雙眼一閉,入了夢鄉。
因爲太困,王大雨早上六點不到,起來輕手輕腳去洗涮好,不到六點半離開去趕最早一班輪船時,沒有驚動到徐無雙。
等到七點,徐無雙感覺被子裏少了一個人溫度,有些冷地醒過來,就是面對着一室的空寂。
徐無雙從牀的夾縫裏找到自己的手機,按了開機,上面有一個王大雨打來的未接電話,還有兩條消息,一條是他走了,記得按時喫飯,按時睡覺,天冷了,出門在外要多穿件衣服的。
徐無雙看得有些好笑,明明王大雨年齡少了他一輪,但一嘮叨起來,簡直跟他母親一模一樣。
第二條是王大雨上了輪船給他發的,說他上輪船了,問徐無雙醒了沒,醒了記得喫早點,別又因爲困,起不了牀就不喫早點,把胃給鬧壞了。
兩個消息雖然間隔了半個小時,但內容性質卻是一樣。
徐無雙抱着手機,閉眼,驅散掉眼前的睏意,然後單手撐牀,慢慢把自己從被窩裏擡了起來。
徐無雙下牀時,腳尖才碰到地,後面那個使用過度的地方,就澀痛得他差點坐不住。
徐無雙小聲罵了句:“狼崽子。”
好不容易靠着自己強大的意志,洗完臉刷完牙,手撐着腰走回寢室,路上還遇到要回宿舍換掉運動服,好去食堂喫早飯的羅旭東。
羅旭東已經陪着齊苒跑完三千米,自從上次齊苒跟王大雨打賭長跑,輸給王大雨後,齊苒就一直在加重訓練,希望下次找王大雨時能贏回一局。
而自己一個人訓練,太過無聊,所以齊苒就抓了羅旭東陪跑。
羅旭東跑完三千米,就跟個沒事人似的,而且心情特別好的還一路快跑着回來宿舍,原因無它,因爲他終於約到了跟齊苒一起喫飯。
徐無雙看羅旭東跑到他面前,又倒退回來,雖然徐無雙在見到羅旭東時,就已經把手很快從腰上放下,但還是被羅旭東看到,所以羅旭東圍着徐無雙直打轉道:“徐隊,你腰怎麼了,是不是昨天制伏那個兇手時,拉到了。”
“不是。”徐無雙只想趕緊回寢室,這麼丟臉的樣子,就算是被一個不認識的警員撞見他都臊得慌,更別說是自己的組員。
羅旭東還想再問,徐無雙已經道:“你等下是要去食堂嗎?”
一提起食堂,羅旭東就眉飛色舞道:“徐隊你知道嗎?齊苒終於答應跟我一起喫早飯了,這可是我約她第十七次,被拒絕了十六次給換來了,徐隊,你說齊苒她對我是不是也有點”
“你去完食堂,等回來幫我帶兩個肉包。”徐無雙直接下達完命令,沒精力聽羅旭東扯他的戀愛史,說出去都丟人,羅旭東和齊苒從進警局就一直在他手下幹着,羅旭東是先進的,齊苒在後,兩人差了半年,但齊苒來後不到一個月,徐無雙就看出羅旭東對齊苒有意思,結果這都多少年了,竟然連人齊苒的手都沒摸着過。
有空也不知道多去跟大雨學學。
進來警局不到三個月,第一個月確定目標,第二個月實施計劃,第三個月就追到了他,追到後當晚他們就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全發生了,現在整天都過着“愛”的生活。
徐無雙在心裏吐槽完,拍了把羅旭東的肩膀道:“有空多去找大雨聊聊。”
羅旭東看着徐無雙的背影,疑惑地眉頭都皺成了川字,不知道徐隊爲什麼突然提到王大雨,而且他在說齊苒的事,跟王大雨有什麼關係。
想不明白,羅旭東覺得還是去跟齊苒喫早飯比較重要。
徐無雙回了宿舍,就去衣櫃裏翻自己的衣服,他本來已經找好一件深色系的長袖襯衫和一條休閒褲,但想到王大雨的短信叮囑,又去翻了一件外套。
等打理好,徐無雙給王大雨打電話,電話只“嘀”了一聲就通了。
“師父”
精神氣十足,滿是活力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了過來。
徐無雙簡直懷疑起,昨晚把自己做得下不了牀的到底是不是王大雨,怎麼他一起來,腿不是腿,手不是手,連人都快不是人的樣子,而到了王大雨這,他怎麼能不僅能這麼早醒來去趕輪船,還能這麼精神。
徐無雙覺得這肯定跟年齡無關,一定跟他們上下位子有關。
他決定下次在牀上,得換王大雨在下試試看,看他第二天起來,還能這麼有活力不。
“你到了沒?”
“還沒呢,師父,還要一個小時纔到,師父,你是不是想我了,師父。”
不等徐無雙迴應,那邊王大雨突然聲音很輕地捂住嘴道:“師父,我想你了,我在關門時,就想你了。我不想回家了,師父,要不我給我媽打個電話,就說局裏有案子,跑不開,下個星期再回去好了。”
年輕人的愛意坦坦蕩蕩,帶着並肩太陽的溫度,徐無雙嘴角無意識的揚起,所以即使他心裏有一座冰山,但在王大雨朝他伸手過來,露出的那個燦爛的笑時,就已經開始融化。
他側過頭,對着手機,也學王大雨的樣子,輕聲道:“我也想你了。”
王大雨有一瞬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反應過來,他已經騰地站起來,衝着開船的師傅喊,“師傅,停一下,我要下船,就在這停一下!”
周圍靜寂了一會,隨着王大雨變青變紅的臉色交替間,爆發出一片嘰喳聲,王大雨發窘地走回到自己的位子,然後用自己的包捂住了臉。
那邊沒掛電話的徐無雙反應過來,聽到王大雨悶悶地朝他抱怨,“師父,都怪你,突然說想我,害我都變傻了。”
“是,怪我。”徐無雙認錯認得很快,然後忍不住逗王大雨,“那我下次就不說了。”
王大雨知道徐無雙在逗他,像一個長輩看着鬧事的小孩一樣嘆了口氣,然後無奈道:“師父,你要乖,要聽話,想我就要說想我,不能說謊話,知道嗎?還有,師父,我讓你記得喫早飯,你吃了嗎?”
“我沒忘,我讓小東去食堂給我帶了。”
“那就好,那師父我讓你天冷多穿一件衣服,你穿了嗎?”
“穿了穿了,多穿了一件外套,小狼崽子滿意了沒?”
王大雨抱着揹包直點頭,眼睛裏全是藏不住的笑,點了一陣才反應過來徐無雙根本看不到他,所以忙道:“滿意,當然滿意,那師父以後都要乖乖聽我的話。”
徐無雙咳了一聲,嚴肅道:“我年紀比你大,是你該聽我的話纔對。”
“可是師父在牀上不是這樣的啊,師父在牀上不是最愛聽我的話了嗎?而且師父昨晚不是還誇我”
“嘟”
電話已經中斷。
徐無雙羞惱地看着自己掛斷的手機,如果現在王大雨敢出現在他面前,他一定要把這手機塞進王大雨嘴裏,讓他吞掉,就跟上次他讓王大雨把他厭惡的土筍凍嚥下去一樣。
小狼崽崽的,果然是一天不教訓,就皮癢癢的了。
他要是不把電話掛了,他是不是還要說他昨晚在牀上誇他大,誇他厲害那些不堪入耳的話。
也不想想都是誰逼的。
王大雨拿着手機,心情特別好。
他覺得果然師父臉皮太薄了,一逗就容易急,越來越像貓了。
王大雨從輪船上下來,照常先去見王媽,王媽上次想讓王大雨回來,拿的是她心口疼的藉口;這次則是頭疼。
其實王媽的身體很好,她就是想見兒子了,不找個藉口,又沒辦法把自己的兒子給叫回來。
其實王大雨也知道,他媽這次也跟上次一樣,什麼事也沒有,但還是當作不知道,被王媽拉了一把,讓他給她按摩頭時,就走到沙發後面,彎下腰。
王大雨有專門找過按摩的書看過,所以一般的按摩手法他都會。
王媽閉着眼睛享受着兒子的服務,照常問起兒子有沒有喜歡的人了。
王大雨卻是有些走神地想昨晚的事,昨晚做完時,已經很晚,兩個人都累,躺下沒多久就睡着了,所以他沒有像平時,結束後給徐無雙按摩一會腰腿,早上又是急匆匆走的,再加上這次做過了,又沒有按摩,徐無雙估計要受不少罪。
看來自己下次還是得剋制一些。
畢竟,人都已經是自己的了,天天都是有肉喫的日子,不能這麼急地非要一次就喫一頓大的。
可王大雨有覺悟歸有覺悟,下次再這麼來一下,他又會被直接打臉。
“上次跟你打電話那個姑娘,你還跟人家有聯繫嗎?”
王媽說的是唐芷心,那都已經是兩個月前的事了,也就是上一次王大雨回家的時候,接到唐芷心問他這週日有沒有空,陪她一起去藝術館看展的電話。
王大雨是在上次送完唐芷心那束白色康乃馨後,兩人第一次見面,才意識到唐芷心有點喜歡他,當時王大雨還沒追到徐無雙,但已經跟徐無雙告過白,所以他婉拒了唐芷心,唐芷心雖然那時有些失落,但還好兩個人認識沒多久,唐芷心對他的好感也不深,所以一頓飯結束後,唐芷心一個人坐出租車回去,路上就想通,放下了。
現在唐芷心已經有了個也是個舞蹈老師的男朋友,看朋友圈,全是兩個人甜蜜的合照。
王大雨慢慢停下手上按摩的動作,然後手撐着沙發靠背,佔着腿長,一個起跳,坐在了王媽身邊道:“媽,其實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特別好,等有時間,我就帶他來見你。”
“真的!”王媽有些不敢相信,過了一會,還是壓不住激動道:“那你手機上有她的照片嗎?給媽看看,長什麼樣的,能讓我兒子終於春心萌動了。”
王大雨忙搖頭,他可不敢把手機裏偷拍的徐無雙的照片給他媽看,不是怕他媽看到照片上是個男人給嚇到,實在是他偷拍的照片,不能見人。
週日那天晚上,知道王大雨要坐明天最早一班輪船回來,來不及回宿舍,直接到警局,徐無雙一個人待在宿舍,老是定不下心,愛亂想。
所以乾脆跑去了天台吹風。
正在他數着第一百零七顆星星時,“師父”,蘇小偉的聲音在他耳邊迴響。
徐無雙慢慢轉過頭,看到蘇小偉坐在他身邊。
蘇小偉的死一直困擾着徐無雙,他自己放不過自己,所以總會產生幻覺,幻覺蘇小偉回來了,幻覺蘇小偉還像以前那樣能喫,連夢裏也一樣,但夢跟幻覺是相反的,因爲幻覺是徐無雙自己想出來的,而夢則是徐無雙心裏最大的恐懼衍生出來的。所以幻覺有多美好,夢就有多恐怖。
他總是能夢到蘇小偉滿身是血,躺在冰冷的地上,手朝着他伸過來,喊他,“師父,我好疼,師父,我是不是要死了?”
徐無雙在夢裏,不管怎麼走,都走不到蘇小偉身邊,走不到他身邊,也就拉不住他,他一次次地看着蘇小偉在他面前,慢慢死去。
一次又一次。
直到王大雨的到來,破來了他心裏最濃重的這重陰霾。
王大雨搬進徐無雙宿舍的第二天,無意中把徐無雙從夢境裏叫醒了。
那時,徐無雙正夢到蘇小偉喊他師父的時候,驚醒後,他聽到王大雨朝氣勃勃地跟他打招呼,“貓寧,徐隊。”
後來呢,徐無雙沒跟王大雨講過蘇小偉的事,可王大雨卻從各個警員那裏,拼湊出了蘇小偉和徐無雙的那段過往。
徐無雙是跟王大雨在一起後,兩人睡同一張牀,才發現王大雨那麼活潑的一個人,晚上會在他睡着後,守上一個小時,沒聽到他這邊的動靜纔會放心睡下,然後早上一定會起得比他早,一看到他在牀上被噩夢折磨時,就立馬把他叫醒。
然後不管他多嫌棄王大雨跟在身邊,拖他後腿的事,王大雨都會使盡辦法,跟上他,擠到他身邊,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偷偷觀察他。
一旦他眼神放空,幻想到蘇小偉時,立馬說些讓人牙癢癢的話,把他拉出來,氣得他狠不得打他一頓。
他以爲那些無意的舉動,全是王大雨有心爲之。
“小偉”徐無雙第一次有勇氣,面對自己製造出來的幻覺裏的蘇小偉,喊他的名字。
“師父”蘇小偉還是當年死之前的那個樣子。
兩個人沉默着對視了一會,蘇小偉擡頭指着徐無雙將要數下去的第一百零八顆星星道:“師父,我要走了,因爲你身邊已經有了一個可以保護你的人,我很放心。”
風吹過,徐無雙的左手邊空蕩蕩的。
只有風還在迴響着,“我很放心”那四個字。
徐無雙沉默地回了頭,擡起頭,看那第一百零八顆星星。
他的嘴裏湧上來慢慢的苦味,他突然想喝王大雨給他熱的旺仔牛奶。
上次,他來天台時,王大雨就站在身邊,那段時間,是王大雨跟他告白後,他在考慮的時候,他讓王大雨給他一段時間,所以王大雨放下了一瓶旺仔牛奶,才依依不捨得走了。
那一晚,徐無雙沒有告訴王大雨,旺仔牛奶太甜了,甜到不管是多苦的味道都能被沖掉,變成了甜味。
徐無雙聽到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感覺到有人靠近,他轉過頭,以爲又是一個幻覺,因爲他看到了王大雨。
“師父,”王大雨手裏拿着兩瓶旺仔牛奶,“我回來了,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