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雨再一次被徐無雙趕出辦公室時，齊苒和羅旭東已經見慣不慣。
羅旭東問齊苒，“這已經是這個月第十三次了吧。”
齊苒抱着正要給徐隊的文件搖頭，“加上這次，是第十四次。”
這個月才過到二十號，王大雨就已經被徐無雙趕出辦公室十四次，這概率，嘖嘖，相當於一天一次啊。
但齊苒和羅旭東都不太清楚，王大雨到底是怎麼惹到了徐無雙，幾乎天天被他趕出辦公室，是惹到了一次，還是每次進去都惹到了。
偏偏王大雨平時師父長師父短，三句話裏兩句話離不了徐隊，可他們一追問王大雨關於徐隊生氣的事，他就像個鋸了嘴的葫蘆，話都悶在了肚子裏。
王大雨本來是倒着，從徐無雙的辦公室裏退出來，手指抓着自己的外套，想着這會又要怎麼把徐無雙給哄氣消了，轉頭一點也不意外地對上齊苒和羅旭東兩雙眼睛的逼視。
王大雨立馬挺直了背，一秒進入正經模式，坐回到了自己桌位上，還開了電腦，打開了文檔裏他昨晚下班之前，寫了五百字的檢討書。
檢討書是上次他又沒有聽從徐無雙的建議，衝動地一個人跑去追查兇手，結果差點打草驚兇，把兇手給放跑了，徐無雙在一拳把那兇手給撂倒後，第一句不是收隊，而是朝王大雨喊：“三千字檢討，一個星期內交，少一個字就罰跑操場十圈。”
王大雨大學時語文成績不錯，作文也寫得挺好，可檢討書跟寫作文那是兩碼事。
再說了，徐無雙也不知道是因爲上次他的衝動還沒有氣消，還是這一個月來頻繁接到了他母親的電話給鬧的。
上個月，王爸突犯心臟病住院，王大雨跟徐無雙請了三天假回去，第二天就看到徐無提着兩盒補品，出現在醫院裏。
那時，王大雨本來想跟自己父母介紹，徐無雙是他的朋友，但徐無雙先搶在他前頭，說了是他的直系領導。
王大雨的父母一聽徐無雙是自己兒子的領導，那叫一個客氣，還收什麼補品，差點沒給徐無雙送禮了。
徐無雙當時費了好久的口舌，才勸着王大雨的父母收下了補品，但他也連帶收下了王媽的電話。
王媽本來不像王爸那麼反對王大雨當警察，可出了王爸突然倒下的事，王媽本就是個信佛的人，信佛的人，心腸軟，見不得血，見不得死，所以也開始跟王爸站在了一條線上。王媽知道自己勸不了兒子，所以想着徐無雙竟然是王大雨的領導，他說的話，王大雨應該不敢不聽，所以就把勸王大雨不要當警察的電話，全打到了徐無雙這裏。
徐無雙起先還能跟王媽保證，王大雨是個很有能力的小年青，聰明，上進，有責任心，只要磨鍊幾年，一定能成爲一個優秀的警察，可因爲上次王大雨又一個人沒有顧全大局，隻身犯除讓徐無雙只覺得先前勸王媽的話，直啪啪打了他的臉，現在再接到王媽的電話，簡直就是火藥撞在了槍口上，而且當事人王大雨自己還想身在鼓裏似的，沒搞清楚狀況，這怎能不讓徐無雙慪氣。
徐無雙上午把王大雨趕出辦公室，下午就被袁局叫去了辦公室。
袁局早有耳聞徐無雙跟王大雨之間鬧矛盾的事，本來一兩次，五六次的，袁局就當警局最近事少，徐無雙坐不住，王大雨那個性格又是愛惹徐無雙發怒的，所以聽到耳朵裏也沒太在意，可一連二十天的，幾乎天天鬧，再鬧下去，他們是不是想讓別個警局的人都見見，什麼纔是綏城“好師徒”了。
袁局丟不起這個臉，覺得事情還要從根源上疏導，竟然是徐無雙趕王大雨出的辦公室，那過錯一定在王大雨那，他先把徐無雙叫過來，一來能給王大雨先敲個警鐘，讓他反省一下；二來也先知道一下徐無雙對王大雨犯錯的那件事的態度。
這樣，再後面把王大雨叫過來，他心裏就已經有個底，就該知道怎麼把這件事給勸住了。
“袁局，你找我。”
“坐。”袁局指着辦公桌前的沙發道。
徐無雙沒有直接坐下，是等袁局端着他的茶杯過來，坐下，把茶杯一擱，他這才坐下來。
“說說，你最近跟王大雨那孩子又在鬧什麼矛盾吧？”
“我倆沒鬧什麼矛盾啊。”徐無雙故作輕鬆道。
“沒鬧矛盾”袁局拖長了“矛盾”兩個字，端起茶杯喝茶，喝茶時，眼睛擡起一個度，看徐無雙。
茶入了嘴，袁局的話才往外冒道：“你倆沒鬧矛盾，我這可被人踏破了地。”
“袁局，你聽誰說的，一定是誤會，對誤會。”徐無雙有些不大自在，手放在大腿上，手指動了幾下，又趕緊伸直了，連背也直挺起來。
袁局道：“你小子，有什麼能瞞得過我。”
“你現在不說，我可就把大雨那小子給叫過來了，到時候我讓你倆一人寫一千字的檢討，詳細說說你倆聞矛盾的事，那你可別怪我沒給你留面子了。”
徐無雙還有空想，袁局每次的懲罰都是一千字的檢討，自己讓王大雨這次寫三千字，多了千字，這個懲罰力度應該夠了。
徐無雙知道他要真不說，袁局就真會把王大雨叫來跟他對峙，只能把王大雨母親讓他勸王大雨別再做警察的事說了，卻是瞞了王大雨上次又衝動，一個人去追兇犯的事。
袁局道：“大雨他母親的心情我能理解，幹我們這行的，命本來就在槍口上，大雨他家境不錯，人讀大學時成績又優秀，不做警察的話，幹什麼都比做警察的好。”
徐無雙聽着邊點頭。
袁局說的這些話，跟王大雨他母親跟他說的意思差不多，正是因爲認同，徐無雙才糾結，私心來說，他其實是想讓王大雨繼續做警察的，這對他和王大雨的關係是一重保護；再者，他和王大雨本來就處在磨合期，兩個不論從年齡還是性格，都相差極大的人，王大雨在警局，他們還可以不斷通過磨合，去更加了解和親近對方，可王大雨一旦離開警察這個行業，以後不管他去做什麼，他對王大雨的工作不瞭解，王大雨也未必能再有耐心聽他講工作上的事，照此發展下去，等待他們的結果，只有分開。
這是徐無雙最不想見到的結果。
可如果不是從私心上看待這件事，徐無雙還是希望王大雨不要再做警察，本來做警察這一行，就比一般人的工作來得危險，再加上王大雨格鬥還不過關，隨便一個拿刀的兇犯就能輕易要了他的命。
“師父”自從徐無雙收了蘇小偉做徒弟後，袁局就讓徐無雙別再喊他師父。
警隊的規則，一旦徒弟收徒弟，就代表師父的責任已經盡到了，之後的路，做爲師父可以去點撥，但不能再事事過手了。
袁局被徐無雙這聲“師父”叫的有些恍神，也意識到這次的矛盾比他想象的要難解決得多。
他嘆了口氣，閉上眼睛。
袁局閉着眼睛想事時，徐無雙就靜靜地坐着等。
等袁局睜開眼睛後，徐無雙認真地聽他說：“要不，把大雨調到文職去，文職不用出警，不用直面兇犯，不會有什麼危險，而文職也是警察，也滿足了大雨想當警察的夢想。”
徐無雙想，這個辦法雖然好，但王大雨那邊肯定不樂意，可他也找不出更好的解決方法，所以點頭道：“師父，就照你說的辦吧，我等下回去就跟大雨說，讓他準備一下，儘快調過去，這樣我也可以早點給王大雨的母親一個回覆，讓她放心。”
“好，大雨那孩子還不一定樂意，你多勸勸。”
“我知道該這麼做，那師父，我就先走。”
袁局點了一下頭。
等徐無雙走後，袁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茶在嘴裏，突多了一份苦味。
人生在世，會有諸多的選擇，但不是每個選擇都能由你來決定。
“徐隊”徐無雙剛回了辦公室，王大雨就激動地站起來，手裏還拿着一份檢討書，湊到徐無雙面前。
自從徐無雙生氣以來，王大雨就不敢再叫徐無雙師父，只能改口叫他剛進警局，分到徐無雙手下時的稱呼。
徐無雙沒接那份檢討，只是看着王大雨道：“你來我辦公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這還是二十天來，徐無雙第一次不是把王大雨趕出辦公室，而是喊他進來。
王大雨高興地小跑着，跟着徐無雙進了辦公室，連背影都帶着雀躍。
“齊苒，你說徐隊這是消氣了吧？”羅旭東一臉莫名其妙地看向徐隊的辦公室，但除無雙一等王大雨進來，就讓他把百葉窗拉上。
因爲徐無雙已經預料到，等下自己要付出什麼樣的身體代價，才能把在外小兔子，在內小狼狗的王大雨給哄好了。
所以羅旭東看不清徐隊辦公室發生的事，只能扭過頭問齊苒。
齊苒也不太清楚事情的走向，所以搖了下頭，擔心地看了被拉上百葉窗和關上門的辦公室。
希望，徐隊這次是真的消氣了吧。
“師父，你是不是氣消了？”王大雨幾步蹦到徐無雙身邊，一米八八的個，因爲腿長，蹲下來倒挺可愛的。
所以徐無雙沒拒絕王大雨又像平時一樣，把下巴頂在他的大腿上，擡着眼睛看他，賣乖賣好的樣子。
徐無雙忍了一會，還是伸手揉起自己家小狼狗的頭髮來。
王大雨愛乾淨，每天都洗澡洗頭，而且頭髮看着黑，摸上手卻很柔順。
徐無雙像揉一隻小狗似的，把王大雨的頭髮揉亂了，又給他理順了，又揉亂了，然後看着王大雨頂着一頭亂毛的臉，發了一會呆。
王大雨看着徐無雙發呆的臉，眼神時而乾淨，時而危險，誰也猜不出他這會在想什麼。
直到徐無雙開口道：“我剛去了袁局的辦公室。”
“師父，是有新案了嗎？”王大雨眼巴巴地看着徐無雙。
“你聽我說完，別打亂。”徐無雙板着臉，兇了王大雨一句，但語氣卻軟綿綿的。
王大雨用下巴點着徐無雙的大腿，哄着徐無雙道：“那師父你說，我聽着，我不插嘴。”
“袁局問我最近跟你鬧什麼矛盾，我跟他說了你母親讓我勸你別當警察的事，袁局有個建議，我覺得這個建議可行。”
王大雨騰地仰起頭，他有預感，徐無雙等下說出來的話，一定是他不想聽到的。
可他剛答應徐無雙要等他說完，不插嘴，所以只能忍着心裏的不安。
徐無雙本來是看着王大雨頭頂的亂毛在說話，王大雨一擡頭，徐無雙無措的眼神就跟王大雨不安的眼神撞上了。
徐無雙只一眼，就轉開了頭。
他怕再看下去，下面的話就不忍說出口了。
“王大雨”
“師父”
“我知道你想當一個好警察，可一個好警察的基本能力你還不具備，再加上你冒進，不聽勸，我和袁局都覺得你需要去後勤部當個外職鍛鍊一段時間。”
說鍛鍊一段時間只是藉口，是徐無雙回來時，想出來哄王大雨的騙話。
王大雨怎麼可能聽不出來，他不敢相信地站起來，低着頭看徐無雙。
“師父，不，徐隊，你剛纔說的，不是真的吧。”
徐無雙沒有迴應。
王大雨聲音都打着抖，“你是來真的，你真的想趕我走，難道你不想見到我了嗎？”
這話隱隱已經有了徐無雙要跟王大雨提分開的意思，徐無雙沒辦法，只能道：“你別多想，我和袁局還有你母親，都是在爲你着想。你自己想想，哪次出警，你能打得過兇犯，哪次不是被兇手追着打。”
王大雨紅着眼睛，臉色發白，“師父，你再等等好不好，我會好好練好格鬥的，你不是說過我的格鬥已經有進步了嗎？你給我半年時間，不，三個月，不不，一個月，你只要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一定會把格鬥練好的，下次出警再也不讓你擔心。”
“就算你能練好格鬥，你敢跟我保證，下次再遇到兇犯時，不是一個人追上去，而是先回來跟我商量。”徐無雙壓住心口翻湧起來的苦澀，不留情面道。
王大雨下意識搖了頭，搖完，他深深地看着徐無雙，見徐無雙沒有一點動容，他又看向自己拿來要給徐無雙看的檢討書，這份檢討書因爲是徐無雙讓他寫的，他知道徐無雙不會讓別人看到，所以他很放心地把一份檢討寫成了一份情書，可徐無雙進來時，根本就沒注意到，現在它被正面朝下，放在徐無雙的辦公桌上，空白的紙背，像是在嘲笑王大雨。
王大雨突然一把抓過自己的檢討書，胡亂團成球，塞到自己的褲兜裏。
他還勉強地朝徐無雙笑了一下道：“師父，我不會去的，不管誰來勸我，我都不會去的。”
王大雨離開辦公室已經有一會，徐無雙還是保持着扭頭看百葉窗的方向。
他的百葉窗正對着外面的辦公室，尤其看得清楚的就是王大雨坐的那個位置。
徐無雙沒有勇氣去拉起百葉窗，真正看一下王大雨現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