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成螺旋塔的綵帶之二：夜跑如風（2019）
1
夜色是我
路，如紙鋪展空白
一步一筆劃
呼吸之間完成狂草的領悟
夜幕，屏蔽着某些喧囂
卻讓另外一種尖銳格外地扎心
咚咚聲響，如鼓面上
不安的心跳，躁動中踩踏着
一種認同的共振
繼而，擺脫它固有的頻率
2
我是風，在大地之上
淺吟低唱，或縱身飛躍
是否有人在暗處傾聽
並不重要，如同
那些暗香襲來的誘惑
從身體的裂隙穿過
嘯叫中，撕扯着身體的窄壁
時間的馬頭躍然而出
而內心的黃鐘
頃刻間，轟然撞響
3
幽藍，薄霧般均勻
凹凸之處
絲綢般泛着
不知從何而來的光
頭頂的星空
在旋轉
逆時針奔跑
是否能讓時光倒流呢？
高大的梧桐樹葉
在左耳，嘩嘩地作響
4
彷彿置身於遙遠的河邊
波光如嬰兒般微笑
岸上明黃向日葵
如橢圓氣球，懸浮在空中
奔跑着，低處野草
敞開心房
小徑如血絲般延伸
融入深處的一扇門，脈動裏
門後的世界，慌張無序
生與死的位置在交換
5
阻力，從何而來呢？
馬路在零度以下
把摩擦係數冷凍在大地的深處
表象，快速行進
卻隱藏人類無法掌控的尺度
理想國與俗世，在係數上
反覆調試和諧的間隙
堅持與放棄
在步與步之間
保持恆定的距離
6
危險，似乎已經闖進
你安逸的花園
呼救，慢慢在黑暗裏浮出
四野空曠，急促的迴音
堆積成登天的峭壁
這是你的宿命嗎？
時針，每轉一圈它便矮一分
星子，每眨一次眼它便消融一寸
遠處鳥鳴穿過無限的黑幕
跌落峭壁底部，濺起微澀浪花
7
我們何曾見過兩隻手
永久地握在一起？
分立左右，自然下垂的鬆弛中
空白填滿萬千可能
時常，先行抵達
隨即又隱藏在背後
似乎所得到的一切與它無關
現在，它無所顧忌地
往前衝、往後撤
反覆享受黑色虛空裏的某種純粹
8
駝鈴聲，從哪裏來的呢？
皴裂的起點又是從哪裏開始的？
霓虹如海市蜃樓般晃動
近旁珠江，獨自遠去
它不是弱水，更不止三千
和我一樣，擁有過剩的營養
豐盈在飢渴的懷抱裏
嗷嗷待哺
駝峯裏的沉重，沿途拋撒
路標般扎眼的白骨
9
螢火蟲於飄忽中
竭力營造火把的假象
光源內在的冰冷
無法點燃世上任何物體
所謂的指引，也只能退縮到
關於童年鄉土的回憶
可是總有一些不爲人知的東西
希望被點燃
有時需要鑽木取火
有時需要砸碎骨骼，自取磷火
10
同樣的遮蔽，樹蔭
在夜晚與白晝彷彿兩個對立面
逃離與追尋
它們的雙面人生
都戴着同一幅奔跑的面具
何時變臉？何時一體？
誰對？誰錯？
風無語，星子曖昧地眨眼
夜色無限包容，猛然回頭
站立身體標記爲，一條路的驚歎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