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送李願歸盤谷序

太行山的南面,有個地方叫盤谷,泉水甘冽,土地肥沃,草木茂盛,居民稀少。有人說:它環繞在兩座山之間,所以叫盤。有人說:盤谷這個地方,位置幽靜而地勢險阻。是隱士們的好去處。

我的朋友李願就住在這裏。

李願臨走時和我說了這麼一番話,他說:人們所說的大丈夫,我是知道的。他們把利益施於他人,他們的名聲顯赫一時,身居高位,任免百官,並且輔佐天子發號施令。一旦外出,就豎起大旗,羅列開弓箭,武夫在前面開道,跟隨的人塞滿了道路,供給物資的人,各自拿着自己的東西,在道路兩邊緊緊跟着。他們高興了,就賞賜,他們生氣了,就懲罰,才俊人士擠滿他們的眼前,談古論今,以古時先賢來稱讚他們盛大的德性,他們聽了又聽,也不覺得厭煩。

還有一些女子,她們有着彎彎的眉毛、豐潤的臉頰,她們聲音清脆,身體輕便。她們有着清秀的外表,內心又充滿了智慧。她們穿着亮麗的衣服,畫着漂亮的妝容。這些女子,列屋閒居,妒寵而又自負,爭妍而又求取愛憐。

得到賞識並且用力於當世的那些大丈夫,就是這樣。

我並不是厭惡這一切而逃開,只是命中註定,未曾有幸到達。

我一個人,窮居在山野之中,登上高地望向遠處,坐在茂密的樹林下度日,在清澈的泉水間自洗自潔,起居不講時間,只求內心舒適安然。與其當面受到讚譽,不如背後沒有詆譭,與其身體享受快樂,不如內心沒有憂愁。也不必在乎車馬的等級,也不用擔心刀具刑罰的處分,不必關心國家是治理還是動亂,也不必打聽官場的升遷和罷黜。

這就是不合時世的大丈夫,這就是我。

又或者,服務於上級的門庭,奔走在權勢的旋渦,剛要擡腳就畏縮,剛要開口就擔心,身在污穢之中而不知羞恥,身犯刑法而獲誅,就算永遠僥倖,也要到老死才能停止,這樣做人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我韓愈,聽了他說的這番話,決定爲他壯行,我爲他斟滿酒,爲他作了歌:

盤谷啊盤谷,真是你的地方。

盤谷的泥土,讓你肯稼種糧。

盤谷的溪泉,讓你洗濯遊蕩。

盤谷的險阻,讓你不必守防。

幽遠而神祕,開闊而空曠,

環繞而曲折,似往而回向。

盤谷之樂,樂而無殃。

虎豹遠去,蛟龍遁藏。

鬼神守護,阻止不詳。

有飲有食壽而康,

知足長樂無奢望。

且爲車輛添油膏,

喂罷馬匹握住繮,

我要隨你去盤古,

終生逍遙復徜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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