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個寡婦》: 在異化的時代做個人


人們搞不清生活怎麼就變成了現在這樣,也搞不清路的前頭是什麼,但他們很容易就接受了現狀,並且決意走過這段幾乎磨碎骨頭的日子到前面看看。也怕、也慫、也討饒、也背叛,尊嚴已被摘去,仍舊慢慢地挨着,捱過去了,那段日子也就被抹平了、撫順了。

中國人是最軟弱也最堅韌的種族,好賴總願意活着。

很快,土改工作隊就明白,百姓們從不跟他們鬥,不但不鬥,還鼎力支持。可有些人的“革命覺悟”總是時高時低、搖擺不定,王葡萄就是其中的典型人物。

在土改工作隊眼中,王葡萄無疑是又一個喜兒,與喜兒不同的是,從小被賣入孫家做童養媳,她已經被迫害得麻木了。他們不滿王葡萄的歷史問題,卻無法否認她成分的確是最低的,於是決定好好啓發王葡萄的覺悟,把這個落後的無產階級轉爲革命先鋒力量。

土改工作隊這邊不遺餘力地啓發覺悟,可老鄉們總是轉眼就讓他們明白:什麼階級,成分都靠不住,再同甘共苦你也都是外人。對於王葡萄來說,沒有什麼階級敵人,孫懷清不過是養大她的爹。

嚴歌苓筆下的女性各個活得理直氣壯,愛的痛快淋漓,沒有絲毫虛華,自帶一股勾人的天真氣。

男人在暗地裏怎麼這麼好,給女人的都是甜頭。不然他那甜頭也不會給他自己媳婦,也就白白糟蹋了。她有了冬喜後才明白,再累的一天都有盼頭,只要晚上能和冬喜好上一回。

不斷有人被葡萄勾過來,從體弱的琴師,從小認識的二哥,醜陋卻實在的冬喜,年輕俊俏的春喜,到引爲知音的老樸,難得的是,她對每個人都真心實意,不打折扣。

她的脊樑、腰、屁股就那麼從他身前擠蹭過去,把凸的凹的柔的熱的顛的顫的全留在他身上,能留好久都不冷下去。

在饑荒的年代,愛情也是一種食物,荷爾蒙成爲他們覓食的線索,白日裏葡萄虛着身子幹活,晚上從愛人的身體中得到滿足。

老樸被鬥爭的時候,他的老婆背離了他。葡萄只是輕描淡寫地說:

"前一陣把個老嬤嬤鬥了一陣,老嬤嬤又聾又啞,不知人家都說她傻了,後來鬥別人了,老嬤嬤又站在臺下看,還是又聾又啞,見人舉拳頭她也舉舉。”

“她也是鬥鬥就完了。人都鬥,她不鬥,不中。叫她鬥鬥,完了就完了。"

別人倒是不聾不啞,可是處境又和那個老嬤嬤又有什麼區別?倒不如又聾又啞落得清淨。人們都被革命的浪潮衝得狂熱不已,恨不能踏在浪尖上做時代的弄潮兒,可這浪潮終究不會放過任何人。

誰說會躲不過去?再有一會兒,二大就太平了,就全躲過去了,外頭的事再變,人再變,他也全躲過去了。

二大活下來了,活成了一個近乎聖潔的老人。葡萄和二大從門縫裏看腿們來來去去、風風火火,守住了門內的小日子,他們生活在時代中,卻終於沒有受到時代的裹挾,活出了人該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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