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爲什麼叫“疙瘩”

大家都叫我“疙瘩”,但其實我的大名叫“麥收”。

我的名字大有來歷

據說母親生我的時候正趕上收麥子,人們都忙得不可開交,我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來添亂。

那一天,母親雖然沒有再像往年一樣在麥田裏揮舞鐮刀,但卻也挺着大肚子堅守在麥田裏,母親是給在地裏幹活的人去送飯的,剛走到地頭,肚子疼得就再也起不來了,連着我和母親的那根臍帶是用鐮刀砍斷的,而我落地時是在一堆麥秸稈上,於是我就有了“麥收”這個特別的名字。

大家都說這個名字好,這孩子長大了絕對不會捱餓,但沒想到我越長越笨,我又被賦予了新的名字“疙瘩”,而“麥收”個好名字卻竟漸漸被人忘卻了。我從小老實巴交,人們都說我一根筋,腦子裏缺根弦,認死理,不懂得變通,不夠靈活,人人都說我是不開竅的“榆木疙瘩”,後來把榆木省略了,就剩下“疙瘩”二字。

大家都這麼叫,我也只好認下了“疙瘩”這個名字,我的大名姚麥收反而被人忘記了,直到多年後,我成了公司的董事長,被公司裏的人稱爲姚總,我才漸漸記起了我的大名。不過村裏比我大一輩的人和我同輩的人,還依然叫我“疙瘩”,所以這個名字現在就顯得更親切了一些。

原來我並不是啞巴

長到三歲的時候,我說話還說不利索,家裏人都擔心我是個啞巴,只有奶奶堅信我是會說話的,一天不停地和我說話,指着家中的東西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我,這是豬,這是雞,這是牛,這是笤帚等。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在四歲生日的時候終於叫出了一聲響亮的奶奶,而且很快就能叫出很多東西的名字了。其實當只是三週歲,我們這裏一般都說虛歲,孩子出生的當年就算一歲了,過個年就是兩歲,所以有除夕出生的人,到第二天大年初一就算兩歲了,和正月初一出生的,實際只差一天,但說起歲數來就是差了一歲的。

所以農村的歲數不好隨意信的,其實所謂的歲數要比實際年齡大很多很多。不像現在很多人愣是把自己往小了說,甚至爲了升職升官動用各種關係把年齡往小了改。

會說話了的我依然沒有討到父母的喜歡,呆頭呆腦的我和聰明的哥哥真是天上地下的差別。父母出門一般都會帶着哥哥,而把我留給奶奶照顧,哥哥不僅長得帥氣,頭腦反應快,嘴也甜,走到哪裏都能得到讚譽一片。

父母總擔心我將來能不能像一個正常的人一樣,能生活自理,能養活自己。如果還能娶到媳婦,那完全是燒了高香,祖墳冒煙了。每一次我和村裏的小孩在村口玩,別的孩子看見父母從地裏回來,都會叫着爸爸媽媽遠遠地迎上去,我則像個木頭人一般靜靜地站在邊上。母親常常會摸着我的頭輕輕地嘆息說,哎,這孩子。

爲什麼要騙“風婆婆”

有一次,我和哥哥,還有幾個小夥伴一起去割豬草。午後的陽光特別的毒,烤得人快要焦了一般,天空沒有一絲風,每一棵樹都像在站軍姿一樣,紋絲不動。這時候,幾個小夥伴就一起大喊:“風婆婆,喫蔥來,給我捎點涼風來。”我原地轉了一圈,把周圍三百六十度的範圍都徹底掃描了一遍,並沒有發現一棵蔥。

我奇怪地問,蔥在哪裏呢?他們哈哈大笑說,你真是個憨憨啊,我們就這麼說,哪裏真有什麼蔥。我又較真說,你們這不是騙“風婆婆”嗎? 其實“風婆婆”長什麼樣,我們都沒見過。我們村的人,在地裏幹活熱了都會這麼喊,不知道僅僅是爲了押韻,還是傳說中的風婆婆最喜歡喫蔥。

等了半天,“風婆婆”始終沒有來,小夥伴就埋怨我,是我說了周圍並沒有蔥,被走到半路的“風婆婆”聽見了,又返回去了。

幾個小夥伴於是約了先到樹蔭下玩一會,等涼快些再割豬草。結果我們玩得忘了時間,到太陽落山,天快要黑的時候纔想起我們的任務還一點也沒完成呢,這時候看着大大的空空如也的筐子,聽着肚子餓得咕咕的叫聲,才知道一切都來不及了,我說,這下糟了,回去肯定會被父母罵。

就這樣騙了我家的豬

聰明的哥哥說,這有什麼難的,咱們就地取材,找來一些小樹枝,比照着筐子的大小折斷,撐在框子中間靠上的地方,再隨便割兩把豬草蓋上,看起來就是滿滿的一筐了,我不解地說,即使能騙過父母,不是也騙不過豬嗎,那豬不是還喫不飽嗎?我們怎麼能騙豬呢? 大家都笑我說,豬喫不飽,也不會找父母告狀的,你怎麼比豬還老實呢。

在天全黑前,我們匆匆割了一些豬草,按照哥哥的辦法,搞得像是滿滿一筐一樣,父母確實沒有發現,但那晚豬叫得很慘,我聽見的都是一聲聲“我餓,我餓”。父親還罵這豬真討厭,晚上給吃了兩大筐草,不知道爲啥還這煩人地叫。

我實在覺得我們家的豬太可憐,太冤枉了,就偷偷起來,去給豬餵了些豆粕喫。結果驚醒了母親,沒等母親開口問,我就心虛得不行,一五一十把我們割豬草的事情告訴了母親,結果我和哥哥都結結實實地捱了一頓打。

第二天,鄰居家的小朋友們也受到了牽連,有被父母罵的,有被打的,有被罰捱餓的,他們都說我是叛徒,出賣了他們,從此就不再帶我一起玩了。

當時我確實想不通,難道我的誠實真的是錯的嗎?直到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遇到教我們語文的李香娥老師。

有一次上語文課,李老師讓大家自行讀一遍課文,誰先讀完誰就先停下來,很快,同學們都讀完了,教室裏安安靜靜的,只剩下我一個人響亮的聲音,周圍發出竊竊的笑聲。

李老師嚴厲地說,笑什麼? 你們真的都讀完了嗎?有的同學恐怕是渾水摸魚,並未真正讀完吧,看別人停下了自己就停下了,大家怎麼可能讀得這麼一致,如此整齊劃一呢?你們都應該向麥收同學學習,老老實實的,不能偷奸耍滑,做人也應該這樣,不欺騙別人,更不能欺騙自己。

李老師的肯定給了我莫大的鼓舞,我從此堅信我的老實本分並沒有錯,也堅定了我此生的做人原則。

我甘願上當受騙

小夥伴們不僅不帶我玩,還常常捉弄我,小時候,我最喜歡看電影,只要聽說晚上大隊放電影,我常常都顧不上喫完飯,浮皮潦草地寫完作業,拿着一塊饅頭,一根蔥或青辣椒,就急急忙忙往大隊趕去。

他們知道我這一愛好後,就常常騙我,笑咪咪地對我說,疙瘩,今晚大隊又放電影,記得早點去看啊。我常常急匆匆地跑去,舞臺下卻是空蕩蕩的一片,連個人影都沒有。我很生氣,回頭問他們,爲什麼騙我。他們就哈哈大笑說,沒騙你啊,確實放電影啊,電影的名字就是“小鬼磨鞋底,看不見的銀幕”

我還傻乎乎地在想,這個電影的名字好奇怪,咋這麼長呢?哥哥說,傻二,他們騙你的,就是沒有電影,專門騙你的意思。這個騙人的把戲他們和我玩過很多次,我卻不長記性,次次都信,因爲我不願錯過任何一場電影,萬一不是騙的呢?所以我寧願受騙,也選擇相信他們。

那時候村裏常常停電,有時候睡到半夜三更,突然來電了,大隊也會廣播放電影,不管天多晚,也不管外面多黑,多冷,我都會爬起來往大隊跑去,半夜的舞臺下總是稀稀拉拉的,只有很少的幾個人。夏天還好一些,冬天的風一吹,真是鑽心的冷,但我們這些電影愛好者也執着地在寒夜裏堅守着。

我叫不出你的名字

有一次晚上放電影,我寫完作業哥哥已經去看了,這時候突然颳起一陣風,母親說你去看電影時給你哥捎一件棉衣過吧。我抱着哥哥的棉衣來到舞臺下,卻怎麼也找不到哥哥,我想叫哥哥,可是一想舞臺下這麼多人,應該有很多人的哥哥,誰知道是叫誰呢?我就抱着棉衣在舞臺下一遍又一遍地轉,藉着電影反射的光尋找哥哥,直到電影放到一半多時,才找到我哥哥,哥哥那晚凍感冒了,我也沒好好看成電影。

回去我就被母親狠狠地罵了一頓,母親無奈地說,哎,這孩子,真是沒救了。你不會喊你哥嗎?不要奇怪,農村裏隨時隨地大聲喊個人是極平常的事,不像城裏在電影院說話聲音大一點都是不文明的表現。那時沒有電話、手機等通訊工具,不喊又能怎樣呢?

我尷尬地說:“舞臺下那麼多的哥,別人要以爲喊她怎麼辦?”

母親說“不會喊你哥的名字嗎?““我哥的名字我也能叫嗎?也想着喊一聲來着,但叫不出口。”

母親無奈地搖搖頭。

“稱尊長,勿呼名,對尊長,勿現能。”雖然我們小時候沒有讀過《弟子規》,也沒有上過什麼傳統文化課,雖然父母也不是什麼知識分子,但對我們的道德禮貌教育卻一點也沒有少。對於長者我們是從來不會直呼其名的,如果不小心說到名字,也是會被人笑話的。

雖然名字不過只是一個稱呼,但其實在名字方面我們是極其講究的,比如我們的名字中不能有長輩名字中的任何一個字,同輩人起名要包含同一個字,以表明我們是兄弟姐妹,這一個相同的字讓我們之間更親近了不少。

我哥雖然不怎麼帶我玩,但誰敢欺負我卻是要第一個衝上去的,他可以說我傻,但是決不許外人這麼說的。

“榆木疙瘩”也有春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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