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緣(一)

我學棋的時候讀高一,是體育陳老師教的。每週的體育課,個頭l米8幾的陳老師總是帶同學們打籃球或者踢足球。但那天下大雨,陳老師讓同學們自由活動。有七八個同學就纏着陳老師,要陳老師教下圍棋。

我的第一堂圍棋課就是擠在一個不足9平米的狹窄房間,聽同學們嘰嘰喳喳你一言我一語的提問和嘻鬧中,從教如何喫子、徵子、打劫的教學中開始了對圍棋的認知啓蒙。

我們礦區有很多兒時的玩伴,八十年代跟我們都是從小一起光屁股長大的。7歲到13歲光景的孩子,一路成長過來野慣了:上山摘野果,砍山柴,田裏盤黃鱔,拿竹竿打蜻蜓,上樹捉知了,下河摸魚等等。過足了浪蕩的日子,彼此知根知底知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等到我這個孩子王招呼他們學下棋,一個個勁兒搖頭,說學這個沒勁。我說圍棋可好玩呢,比打撲克牌,下象棋有意思多了。變化無窮,花樣百出,還可以像孫子兵法那樣排兵佈陣,以謀略取勝。他們才睜大了眼睛,十分驚訝。

看他們驚訝的樣子,我就趁熱打鐵,把從陳老師那學到的一點點本領全盤傳給了大家。也就是這麼一帶,礦區的孩子堆裏掀起了一股濃濃的下圍棋浪潮。家長們也不反對,認爲這個總比成天無所事事,到處閒逛要好,便鼓動着孩子學棋。那個時候我知道憑自己的成績和厭學情緒是不可能考上大學的,心裏十分痛苦,前途彷徨迷茫。而圍棋於我爭強好勝的個性有着莫名巨大的吸引力,彷彿只要能憑棋藝打敗對手,便可以從大人眼中得到久違的認可和誇讚。

無數個日日夜夜,圍棋成了我被世界認同唯一的救贖。煎熬了整一年左右的光陰,我幾乎天天瞞着父親,敷衍完作業。等家人入睡後,躲在被窩裏用手電筒看定式,做圍棋死活題。課堂上聽不進課,悄悄地在紙上和同桌畫圈對弈。其實這一切,父親是知道的,老師曾向父親反映過。但父親每日保持平靜,裝作若無其事。直到有一天,父親病重住了院,微弱的喘息着氣,纔對我說:“兒子,鑽一行,愛一行沒有錯,但一個人走向社會總得要有個喫飯謀生的碗吧?......爸知道你愛圍棋,可是圍棋不能當飯喫。你也曉得,你爸這個心臟和矽肺病,在這個世上這個樣子是活不了多久了,以後不能再照顧你了,你要好自爲之啊!......要記得堅強勇敢,先求生存,再求發展。——最好是能念所大學,以後不至活得太苦。”

我聽了父親的話,心裏早已是淚流滿面。

那時候的我,於圍棋實力來講纔剛悟到業餘初段的境界。父親病逝後,我沒考上大學。來年春天,我接過媽媽省下來的100元錢,踏上了開往另一座城市的悶罐火車,去投奔外地在讀技校的大姐。

大姐和大姐夫收留了我,並在當地中學給我辦了走讀寄宿手續,每月還給我備足了食堂飯票。大姐夫還特別委託他的同學,教授我物理課的嚴老師和教語文課的柳老師監護我,我開始了一種新的走讀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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