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故事(五十六)

下午從工廠回來,陸天明和他那位老同學正坐在招待所大廳。見李娟進了門,那位李處長熱情得不得了,起身相迎,說是要給他們接風洗塵——“你看,我和天明有同窗之誼,和你又是本家,這不就是緣分嗎?”得,天底下姓李的千千萬,哪怕八竿子打不着,也只能是盛情難卻。

誰知道人家是真的盛情,正經的拿家宴來接風洗塵。李處長太太女兒親自下廚,做了一桌極像樣的淮揚菜。李娟頗有些不好意思,空手上門像什麼樣子?陸天明顯然早有準備,從包裏拿出兩盒茶葉送上。

張一元的茉莉花茶。

她簡直要翻白眼了,偷偷把陸天明拽到一邊,“你怎麼不早說?南方什麼好茶沒有?”

“哎喲李娟同志,你可別怪天明。我啊,在北京唸了四年大學,還就是惦記這一口。”李處長過來請他們坐下,介紹自己太太給他們認識,“我愛人張靜,在圖書館工作。”

接着又來介紹他們:“天明你見過的,這位是天明的朋友李娟。”他太太一臉心領神會,笑盈盈伸出手。

李娟算是明白了,這是要昭告天下衆人皆知啊,按這個趨勢下去,說不準哪天他會自己個兒到楊家院門口廣而告之。發愁,胳膊腿長在人家身上,嘴巴也長在人家身上,管不住。

愁眉苦臉強顏歡笑喫飯。人家拿了上好的女兒紅,她沒心情喝,陸天明雖然知道她善飲,但也會察言觀色,便爲她攔了,說她不會喝酒,要替她飲了這杯。她卻也是下意識反應,奪下他手中酒杯,“胳膊還沒好,喝什麼酒?”然後送到脣邊一飲而盡。

紹興酒度數不高,但極易上頭。況且她累了一天,心情也談不上爽利,回去的路上就有點半是明白半是糊塗,腳踏在月光下,就跟踩在雲朵裏似的,臉上掛着一抹將笑未笑。

“陸天明……你……狡猾。”她要瞪他,偏偏微醺時眼皮半擡,竟是含嗔帶媚。

陸天明嘿嘿一笑:“你可是頭一個說我狡猾的。”

“還是你們同學眼光好。你看人家太太,又漂亮又溫柔,出得廳堂入得廚房,體貼周到,善解人意……我要是個男的啊,我也得找這樣的……”她還記得李太太那身玲瓏的真絲旗袍。

看她走得搖搖晃晃,他一着急,管他三七二十一,一隻胳膊能用也要派上用場,果斷在她腰後兜住,“你和她們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就連江南的夜也是不一樣的。月亮躲在薄紗後頭,月光朦朧。一團團木樨花簇擁在枝頭,濃郁的香氣被月光稀釋,便不會太過甜膩。李娟沒有餘力去想究竟哪裏不一樣,很多時候,她是在刻意逃避類似今晚的感覺,不允許理智的暫時缺位。“陸天明……你不要想……我是不會……”誰知道呢,她並沒有真的說出來。

“我知道。”他將她攬得更緊一點,貼上她的臉。

她的臉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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