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聖陶《生命裏的多重角色》片段2

1.要坐輪船坐飛機,自然也有辦法。只要往各方去請託,找關係,或者乾脆買張黑票。先說黑票,且不談付出超過定額的錢,力有不及,心有不甘,單單一個“黑”字,就叫你不願領教。“黑”字表示作弊,表示越出常軌,你買黑票,無異幫同作弊,贊助越出常軌。一個人既不能獨個兒轉移風氣,也該在消極方面有所自守,幫同作弊,贊助越出常軌的事兒,總可以免了吧。——這自然是書生之見,不值通達的人一笑。
2.吾今弄些零用,遂必勉強寫幾句。然吾卻亦自定一宗旨,不作言情體,不打誑語,雖未免裝點時會,而要有其本事,庶合於街談巷議之倫。……總之,吾有一語誓之君前日,吾決非願爲文丐者也!
3.我們樂於親近植物,趣味並不完全在看花。一條枝條伸出來,一張葉子展開來,你如果耐着性兒看,隨時有新的色澤跟姿態勾引你的歡喜。到了秋天冬天,吹來幾陣西風北風,樹葉毫不留戀地掉將下來;這似乎最乏味了。然而你留心看時,就會發見枝條上舊時生着葉柄的處所,有很細小的一粒透露出來,就是來春新枝條的萌芽。春天的到來是可以預計的,所以你對着沒有葉子的枝條也不至於感到寂寞,你有來春看新綠的希望。
4.然而買一點折枝截莖的花草來插在花瓶裏,那是無法得到這種享受的;叫花匠每個月送幾回盆景的也不行,因爲時間太短促,你不能讀遍一種植物的生活史;自己動手弄盆栽當然比較好,可是植物入了盆猶如鳥入了籠,無論如何總顯得拘束、滯鈍,跟原來不一樣。推究到底,只有把植物種在泥地裏最好。
5.問多少價錢,2 元4 角,我照給了。人家都說太貴,若在鄉下,這樣一棵柳樹值不到2 角錢。我可不這麼想。三個人的勞力,從江灣跑了十多里路來到我這裏,並且帶來一棵綠蓬蓬的柳樹,還不值這點兒錢嗎?
6.柳樹以外我又在天井裏種了一棵夾竹桃、一棵綠梅、一條紫藤、一叢薔薇、一個芍藥根,以及叫不出名字來的兩棵灌木,又有一棵小刺柏,是從前住在這裏的人家留下來的。天井小,而我偏貪多。這幾種東西長大起來,必然彼此都不舒服。我說笑話,我安排下一個“物競”的場所,任它們去爭取“天擇”吧。
7.我在蘇州住的是新造的四間小屋,講究雖然說不上,但是還清爽,屋前種着十幾棵樹木(廣玉蘭、紅梅、石榴、槐樹、日本楓、葡萄……),四時不斷地有花葉可玩。《抗戰週年隨筆》
8.我向未察水仙之生態,今就今年所見敘述於下,請兄審閱是否有誤。每一本之正中數個葉苗皆直向上長,而兩旁之葉苗則有橫穿於鱗莖之間者,徐徐長髮,待脫出鱗莖之拘束,則亦轉而爲直。我曾輕輕抽出如此橫生之苗,凡兩個,抽出時其端已有花頭。及其開花,朵數僅三四朵,不若其他花頭之爲八九朵。尚有一本,正中之葉苗甚壯旺,但至今不見有花頭升起,其旁之各葉苗中亦無花頭。如此全本不發花頭者,似亦爲罕見。
9.近年京中流行一種小植物曰“玻璃翠”,幾乎家家種之,我處也有一盆。此品據云來自非洲,稈嫩綠,近似透明。小花紅色,如玫瑰花之紅,五瓣,而並非平均之五瓣,全展時則五瓣均勻,且每朵帶一綠色之絲,殊難描狀。此品極需水,每日必注水。不知尊處亦流行否?
10.我則除偶爾出門外無非做三件事:一件是寫信,一件是應人之囑寫字,一件是看少數囑看之“徵求意見稿本”。因此也不嫌寂寞無聊。 1976年3月26日致賈祖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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