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去賣菜(舊文修改)

媽媽去賣菜

八月中旬的一天,見媽媽在屋門前理菜。有乾草捆好的兩紮韮菜,有簸箕裏裝着新掰下來的數條玉米,還有新鮮的辣椒,按青的、紅的,分別裝在方便袋裏。我知道,媽媽又要去賣菜。


等我第二天早上醒來,媽媽早已擔着菜上街去了。她是什麼時候起牀的?一點動靜也沒有聽到。那時我還在睡夢中。

昨天傍晚又見到媽媽在門前理菜,我就有心留意。心裏有與媽媽一起去賣菜的想法。可實際中,又做不出行動來。只在一旁看着,在心中去體會。

這回有玉米,洋紅姜,茄子,還有一隻嫩南瓜。媽媽種的菜都是我很喜歡喫的。新鮮的玉米,很想嘗一嘗。可心想媽媽自己種的,她想拿去賣,我心裏確實不好意思說留幾根自己喫的話。媽媽想做的事,就隨她的意願讓她去做吧,不想去破壞她的言行。還有韮菜,也是上好的,新鮮不必說,都是很嫩的。不像街市上賣的那種,又長又粗,喫起來像草似的。

晚飯後,媽媽將整理好的菜擺放在門前的檐階地上。爲了保鮮,置於屋外,好得露水的滋養。青青的玉米裝在籃子裏,狹長的茄子有十來只,在路燈的光下,映着一層油亮的光。忍不住拿一隻在手,光滑嫩軟,只是顏色是紫色,不然,真的像是孩兒的小手臂呀。一隻碧嫩的南瓜,橄欖球的形狀,一掐準出汁水。還有紮好的一把紅薯葉稈,紅薯葉稈或許也就是家鄉人喜歡喫。如果嫌老,可以撕去皮,切成小段,伴辣椒炒,也自有它的滋味。鮮美,有一股山野土地的氣息。雖不比珍饌海鮮,可它的自然樸素,完全的鄉村田園式情節,又是商業化所無法可比的。

鄉村的夜晚,早早的靜了。睡前,悄悄的給它們拍了一張照片。不論是這些菜本身,還是媽媽去賣菜,於我總有一種難以說出的情懷,在心裏湧動着。

在過去的老屋,小時候媽媽也會去賣菜,無非是自家種的一些時蔬。在形狀上,不比超市櫃檯上的菜的美觀。有時菜並不好賣,幾毛錢或幾分錢一斤,賤賣換不了幾個錢。菜好容易賣掉了,帶一盒洋火(火柴)回來,或是買一二斤豬油,或稱兩塊豆腐回家來。如今,是好賣一些了。人們的消費心裏,看上農家菜蔬的綠色環保。既新鮮,又便宜。不過,像媽媽提這點菜去賣,所得也不過二十幾塊錢吧。

媽媽沒有鬧鐘,怎麼按時起牀的呢?我心中好奇。因爲有這樣的心裏,唯恐又像上回一樣全然不覺。半夜裏忽然就醒來,望見窗戶黯淡的亮光,以爲是早晨。一看時間,才凌晨一點多。於是倒下身子,很快又睡着。

清晨四點五十分,被開門的聲音擾醒。我知道是媽媽起牀了。我躺在牀上,聽着動靜。開了門後,傳來些微的聲響,是媽媽在裝理菜蔬。我輕輕爬起來,掀起窗簾的一角的縫隙去看。天色朦朧,路燈的光亮,照出媽媽矮小的身影。很靜,只媽媽一個人在那裏摸索着整理着。夜蟲在窗下唧唧地淺唱,近前山影一團黑色。

十來分鐘後,想必整裝好了,媽媽回到屋來,我也躺回牀上。聽上去,媽媽去了衛生間,刷牙的聲音,洗臉的水響聲,媽媽的咳聲,窸窣的腳步聲。

到五點十多分後,就沒有聽到聲響。應是媽媽洗漱準備好,已經擔着菜,上街去了。

我昏沉沉的躺在牀上想,媽媽是走屋右邊的小路呢,還是走左側的大路的?如果走小路,必從我的窗前經過,可我並沒有聽到腳步聲。天還沒有大亮,小路不好走,想是走大路上街去的吧?

走大路,從家到街口有近三公里,以媽媽的速度,至少要走三十分鐘吧。

這樣的三公里路,我是常走的。我想媽媽走起來,也會感到累吧。像媽媽這樣去賣菜,也就是在街巷口的路邊,坐在自帶的小凳子上,等着附近的居民來買,怎麼也要坐賣兩三個小時。早飯是在街上買着喫吧,不知是賣完菜後喫呢,還是先買點什麼喫再去賣菜呢?

媽媽自是節省的。真的是一塊錢要掰開兩半來用。這是一種習慣。也是媽媽這一輩人的窮苦。

這讓我想起在我讀書的時候,爲了湊學費,家裏唯一的指望,就是賣家養的豬。到了上高中住校,一個禮拜回來一次。每次回家來,到禮拜天下午返校時,總要從媽媽手裏拿過三五塊零用錢。我清楚的記得,媽媽遞給我的那些票子,是綠的紅的老票子,有二塊的,一塊的,也有五毛的,五塊的。那些帶着時代印跡的鈔票,顏色形狀,一直在記憶的歲月裏閃現,帶着它的溫度。每次從來沒有超過十塊。就是這三五塊錢,是媽媽賣菜一分一毛換來的。想起從挖地下秧鋤草施肥,等菜長成,再剪修好拿去賣,媽媽忙前忙後的身影這一個過程,想到她上街連塊饅頭也捨不得買來喫。一想起來,不免心酸,淚水就溼了眼睛。

這樣想着,再也睡不着。躺靠牀上,眼睜着看天色一點點的亮起來。到五點二十多分鐘的時候,蟬開始叫了,由三五隻領頭,很快地集體響應。嘶鳴聲把鄉村充滿,壓過了山鳥的啼叫,也遮住了夜蟲的鳴唱。八月,還正是夏天。

等我從牀上爬起來,已過六點鐘了。拉起簾子,屋前路口的一戶人家,已有炊煙在淡淡的晨景中升起了。而在夜闌珊的五更,還聽到百十米外鄰家的雞叫聲。在這如暮色的清晨,漸變成了陰天的光景,青天綠樹,窗前的絲瓜黃花,淡淡的朝陽,讓白晝十分鮮明的活潑了起來。

媽媽去賣菜,大概要九十點鐘左右才能回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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