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叫我高高
在小城的夜市盡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書攤。
說是小書攤，不過是十幾本如魚骨般，橫向排列且相互倚靠的舊書。紙張早已泛黃，翻開書，一股洇溼了歲月的黴溼味道，撲鼻而來。
賣書的瘦，近五十歲，略顯儒雅，見我蹲在地上愛不釋手，竟然兀自感嘆起來：昨天擺了一天的書攤，沒有一個人來瞧，這夜市賣書的就這一處，本不該這樣！
誰喜歡舊書呢？書店裏，綠藤蘿蔓過了一層層的木質書架，裏面的書，真可謂汗牛充棟，浩如煙海。每一本書都精幀雋永，封面圖文並茂，紙張如明信片，書香如蘭，沁人心脾，哪裏像這樣書？舊且潮，裏面又寥寥幾筆，且有勾畫。
我看到書，自然是挪不動地方的。目光掠過夜市光彩奪目的珠串、吊墜，還有一架架掛着小裙子，或者擺滿貨架的奶茶，看到了那排魚骨舊書。
它們橫臥着，不過十餘本，灰突突的，舊而毫無色彩，卻被碼放得整整齊齊。
像在舊集市裏發現了價值連城的古董：“哇，書！”，趕緊蹲下來，用十指輕輕拂過。
“哇！《平凡的世界》一共四本”。賣書的見我這樣說，就上前來推薦說：這是路遙的書。
我信服地點頭，接着又看到了《福爾摩斯探案集》也是四本，還有一本《曹雪芹傳》，更有一本《隋唐演義》——這本更是年代久遠，竟然是左邊開的，裏面的字是豎排繁體字。
最後，我把《平凡的世界》四本全部買下。翻開書，裏面間或看到有很多淺淺的勾畫，筆墨寥寥，細若蚊蠅。
想必是書的主人一定非常喜愛，在月光皎潔的夜晚，定是撐着燈火，來汲取這文學的營養，如飢如渴，愛不釋手。
臨走，不忘問了賣書的：這是誰的書啊，讀得細緻，可見一斑。
賣書的頗爲自豪地道：是我哥哥的，現在我哥已經是博士後了。
問了價，八元錢。翻開書原來的定價，一本0.57。一九八一年出版，算來比我的年紀還大。
路遙的書我早看過，路遙的文筆不容小覷啊，那細如湖水的情感，可謂是娓娓道來，溫潤如泉，水到渠成。
但這本因是舊書，書的字裏行間多處被原來的主人勾畫，且扉頁間夾了一張很古老的書籤，看樣子是一張老照片製作而成的。相片里人兒，灰色的中山裝，眉目清秀俊朗，一副書生骨相無疑。
我翻看着它，想象着這位學業有成的老者，在意氣風發的年少時代，會是怎樣一位喜歡讀書的人啊！
在一個個月影婆娑的黃昏，亦或是雨落屋檐的夜晚，更或是雪染松林的深冬；在窗前影影綽綽的燈火下，在雨打芭蕉的軒窗處，在風捲珠簾的秋風裏，這樣一本又一本的書溫潤了他多少孤寂的歲月啊？
像我一樣，翻開書，一顆漂泊無依的心就頓時有了依靠，有了寄託。
書可以寄鄉愁，聽心語，化孤寂與悲傷，讓久經風霜的身體如同聽了梵音，變得很輕，很薄，忘卻了多少得失煩惱，讓心生出多少根鬚來，讓生活變得怎樣有滋有味啊！
它拂過歲月的塵埃，讓每一個人都能放下心中藩籬，踏馬江河，一路高歌。
每一個愛書，喜歡讀書的人，都是值得我們去尊敬的！
這位與我並不相逢的老者，他現在一定是一位兩鬢斑白卻精神矍鑠的老者；或許，是生活的羈旅讓他在奔波中不得已捨棄了這些書籍吧；或者，潮溼的歲月客居他鄉的他，更希望這些書能在寒夜裏溫暖愛書的人。無論是何種原因，他一定是一位愛書的人，他一定會懷着對書籍的熱愛，讓書溫暖自己的生活。
今天的他，也一定感謝，那麼多個枕書而眠的孤寂歲月！
每一本書就像一座神奇的森林，曲徑通幽，亦或險象迭生，都自有風韻。
月影嫋嫋，雲海升騰，嬉笑怒罵，人間悲喜，都在書中，亦是人生，相信每一本書都是有故事的。
倘若冬天下了雪，夜空靜寂無聲，一爐火正滋滋地鳴響，茶香杳杳，你披一身風雪而入，能否容我莞爾問道：
我有故事，你可否給我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