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我來得不巧，打擾你們二人世界了。”梅雲晃晃手裏東西，“喏，白洋淀新下來的，知道你愛這一口，讓羅岡給你做。”
王亞茹挨着她坐下來，“什麼二人世界？天天兩個人在家裏大眼瞪小眼，他不煩我可煩死了。不行，我得銷假。”
“梅雲你快勸勸她，才又跟我鬧着要上班，說你太辛苦，她心裏過意不去。”
羅岡沏了熱茶，梅雲搖搖頭，“這會兒喝了茶，晚上該睡不着了。你也甭忙活了，我坐坐就走，大明在家等着呢。”
她上下打量王亞茹的氣色，倒是好了許多，只是說話還氣虛，便拉着亞茹的手拍了拍，“你自己是醫生，身體怎麼樣心裏有數，現在適不適合上手術檯心裏也有數。就當放個長假，好好休息，咱們既然要健康工作五十年，就不急在這一時。再說，許波和楊菲已經回來了，我肩上的擔子輕了不少，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少七想八想的。”
王亞茹說不過這一左一右，便退而求其次。“行行行，都聽你們的。我就一個要求，讓那幾個研究生每個禮拜把科裏的病案帶給我看看，我可真怕荒廢了。”她又指指羅岡，“你也給我回學校上課去，當心今年的博士生延畢怪你。”
兩個人只得應了。王亞茹立馬趕梅雲走，“你快回去吧，好不容易下班早了，在我這兒瞎耽誤工夫，李院長該來興師問罪了。”
“量他不敢。”梅雲笑着告辭。
她一路哼着歌上樓，家裏的燈亮着，但李大明沒出現在門口。開門進去，飯菜上扣着碟子，顯然是在等她。
“大明——”她一邊叫他，一邊脫了外套進房間。
房間沒開燈，她看見他的背影，頹唐地坐在黑暗裏。
她站到他身後，雙手放在他肩頭。
“他們見過了？”
“嗯。”
“很激動吧？他們哭了？”
“不，他們都很平靜。不悲不喜，就像兩個老朋友之間最平常不過的見面。”他的聲音倒像是哭過。
她將他的頭攪到自己心口，輕撫他的短髮。“我想他們彼此都明白了。有些話，不用說出來。”
“可是天明沒有多少日子了。”
“總歸我們都會在同一個終點再見的，對不對？”
不知道這究竟算悲觀還是樂觀。相信彼岸，所以就可以坦然地面對死亡嗎？
在某一個瞬間，人便會被這種巨大的虛空未知所驚駭。下午送走周映雪，李大明回到病房，白天明笑着遞給他一個信封，“你明天陪我半天，我約了律師和公證。”
除了之前提過的財產捐出去，白天明還簽了遺體捐贈。“也算是我能爲我從事的事業做的最後一件事。”
“你不給她留點什麼嗎？”
他搖搖頭，“何必呢。”
死亡是鴻溝，無法逾越也無法感同身受。
“其實天明應該很開心。他沒有遺憾也沒有牽掛了。”梅雲安慰李大明，但她也清楚地知道，白天明已經準備好隨時踏上生命的歸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