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白色的瓷杯迎面而來，韓一平側身躲過。杯子碰到白牆，四分五裂，碎片掉了一地。他眼裏含着怒氣，正想喝住那人。哪知沒等他出聲，緊接着是一杯水，朝呆站在房中的護士潑來。他心叫不好，身子猛地竄到護士跟前，擋住了冒着熱氣的開水。開水全數潑在了他的身上。縱然隔着西裝外套，皮膚上還是傳來陣陣灼意，火辣辣的，痛得他裂嘴悶哼出聲。如果不是他，眼前細皮嫩肉的小護士，怕是要脫一層皮。
“大爺，你可知道，我這西裝有多貴？”他颳了一眼那個忍氣吞聲的小護士，轉身朝病牀上臉紅脖子粗的老人問道。
老人臉色一僵，狠狠哼出聲。他沒敢正面跟韓一平叫板，看着眼前身上溼漉漉的男人，自知理虧，目光閃躲。可他沒打算放過小護士，惡狠狠地指着她罵道：“你個賠錢貨，好端端的，你躲什麼躲，還不快點給人家賠理道歉。”他可沒錢賠，錯不在他，誰讓那個男人突然冒出來擋住開水。
韓一平臉色沉下來，正想開口，衣袖卻讓人拉住。他不解，望着懷中的女人。此刻兩人衣貼着衣，密不可分。他回過神，尷尬退後一步。這纔看清，原來這女護士正是之前在樓梯間見過的那名女子。
她眼眶發紅，臉色蒼白，像受盡了委屈，有氣無處發，正死死咬住嘴脣，緊接着幽幽吐了一句話：“他有病，不能生氣。”
韓一平氣極而笑。他當然知道他有病，不然怎麼會躺在病牀上。不過這裏是醫院，不是他呼來喝去的地方。“你們，認識？”他試探着問。
“他，是我爸。”女護士眼淚不受控制，奪眶而出。
她的話音一落，一片譁然。門外看熱鬧的，議論紛紛，所有矛頭都指向牀上的老人。什麼人啊，竟然這樣對待自己的女兒，大庭廣衆之下，又打又罵，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們倆個是仇人呢。
這個答案，的確出乎意料，韓一平一時語塞。他怎麼也猜不到，兩人竟然是父女關係。有這樣的父親，難怪她會一個人偷偷躲起來哭。
“呵呵，既然是兩父女，有話好好說，這裏是醫院，注意點影響。大家別看了，別看了，都散了吧，別影響病人休息。”他驅散圍觀的人，想往外走。衣袖卻再次被人拉住。
“那個，衣服多少錢，我賠你。”女護士低着頭，輕聲說道，只留給他一個戴着白色護士帽的頭頂。
“沒事，衣服是小事。你們只要別再吵架就行。我還有事，先走了。”他說完便抽出衣袖，轉身走人。臨走前，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她掛在胸前的工作牌，上面端端正正三個字：木婉嬋。名字倒是挺好聽的，就是人有些傻里傻氣。
也許是剛纔動了氣，老人覺得渾身無力，人也變得無精打彩，再也沒有方纔那般火氣旺盛。像泄了氣的皮球，眼皮都擡不起來。眯起雙眼，望着門口韓一平的背影，眼裏有精光一閃而過。
“那人是這醫院的醫生？”他嘴裏這麼問，可是眼裏的算計卻光明正大。
“爸，您消消氣。您的病，不能動氣。”木婉嬋低下身子，收拾起地上的狼籍。老人的話，她沒接，卻心知肚明。他不就是見人家韓醫生一表人材，身上的西裝價值不菲，動了歪心思。這次，她寧死也不會向他屈服。
她剛纔沒說實話。她是個孤女，從小就生活在孤兒院，是眼前這位病得只剩半條命的男人收養了她。養母還在的時候，對她還算不錯，可養母死後，這男人對她不是打，就是罵。她好不容易畢了業，找了份在別人眼裏算不錯的工作，本以爲可以擺脫以前的日子，可偏偏他病了。她在羅城根基不穩，卻還要帶着他，到處求醫問藥，傾盡所有積蓄，像個卑微的小丫環，整日被他呼來喚去，指手畫腳。
她真想就這樣丟下他一走了之，可她的良心不允許。今日，她只不過是拒絕了他，不想再去相親，更不想再去借着相親的名義，招搖撞騙，他剛纔的狠樣兒，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
爲了他的醫藥費，她不知流了多少眼淚，每天累死累活，除了在醫院上班，還要到處謀兼職，只爲那點微簿的補貼。她如今還是豆蔻年華，可是蒼桑卻爬滿了臉頰，少年老成，以致到現在，她身邊都沒有出現過一個真正的朋友。旁人都對她避之不及，更別說真心相待。
她曾經感謝上天，讓她有了一個家。可如今，這個家，卻成了她的囚牢，彷彿身在地獄，生不如死。
“你不想我死，就給我傍上他。瞧他一身的貴氣，家裏肯定很有錢。你別忘了，我辛辛苦苦養你這麼大，你是時候要報恩了。”
木婉嬋手中的動作頓了頓，接着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乾淨利落地，將地上的碎片收拾得乾乾淨淨，並且將地上的水漬也清理了。她假裝鎮定，擡手看看了表，說道：“爸，我到時間去巡房了，您先休息，有什麼事再叫我。”
“我說的話，你到底聽沒聽見？”老人加大聲音，引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爸，我去叫醫生，您別激動。”木婉嬋跑得比兔子還快。她不會再傻傻地站在那裏受氣，把醫生叫過來，她就可以放心離開了。欠他的，她慢慢還，怎麼忍心將他人拖下水呢？更何況那個人是他。
已經離開的韓一平不知道，這麼一次見義勇爲，卻被人掂記上了。更不知道，接下來纔是他和木婉嬋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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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林推開辦公室的門，想起自己又忘記了敲門，向後退出一步，象徵性地，伸手在門框上敲了幾下。“老闆，我有事彙報。”
“別裝了，有事就進來吧。”司徒焱靠在厚實的皮椅上，背對着門，望向窗外的天空。他不用看，也知道進來的人是沙林。這傢伙，從來不會敲門，只會硬闖。
“老闆，有好東西要給您看，保證您藥到病除，神清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