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春秋》察傳

三人成虎

上一講學了《韓非子》裏面投鼠忌器的故事,這一講我們來看一個把軍隊過河傳成三頭豬過河的故事。這個故事記載在呂不韋主持編撰的《呂氏春秋·察傳》裏面。

《呂氏春秋·察傳》夫得言不可以不察,傳而白爲黑,黑爲白。

你得到一句話,不能夠不去仔細地品察它,因爲屢次的傳播這個話,就會導致白的變成黑的,黑的變成白的。

故狗似猴,猴似母猴,母猴似人,人之與狗則遠矣。

所以狗就會傳成像大猴子,大猴子又會傳成小獼猴,這個母猴它是獼猴,小獼猴又像人,又把小獼猴傳成人,這個人和狗就太遠了。

狗和猴它可能還接近點兒,都是動物,但是人和狗就差的太遠了。所以就是傳話,傳來傳去,就傳得變形非常嚴重。

此愚者之所以大過也。聞而審則爲福矣,聞而不審,不若無聞矣。

這是愚笨的人所以會產生很大錯誤的原因,聽到一句話去仔細地審視它,那可能就會帶來福運,聽到一句話不審視它就往外說,那還不如不聽這句話。

接下來《呂氏春秋》舉了幾個例子。

齊桓公聞管子於鮑叔,楚莊聞孫叔敖於沈尹筮,審之也,故國霸諸候也。

齊桓公從鮑叔那裏知道了管子,楚莊王從沈尹筮那裏知道了孫叔敖,他們仔細地審查了他們說的話,認爲這兩個人確實可以重用。重用了鮑叔(應是管子吧,王老師口誤了吧?),重用了孫叔敖,齊國和楚國都稱霸諸侯。

吳王聞越王勾踐於太宰嚭,智伯聞趙襄子於張武,不審也,故國亡身死。

反例就是太宰嚭接受了賄賂,吳王就聽信了越王勾踐的話,智伯從張武那裏聽信了趙襄子的話,都是不審,所以國家滅亡自己也死掉了。

所以《呂氏春秋》又接着強調:

凡聞言必熟論,其與人必驗之以理。

凡是聽到一句話,一定要仔細地去審視一下,對於人要用情理去檢驗它。

魯哀公問於孔子曰:“樂正夔一足,信乎?”

魯哀公向孔子問了一個問題說:“聽說樂正他一隻腳,這個事兒可靠嗎?是真的嗎?”

上古的一個管音樂的官員,這個人叫夔。

孔子曰:“昔者舜欲以樂傳教於天下,乃令重黎舉夔與草莽之中而進之。”

孔子說:“很早的時候舜天下想用音樂來教化天下,就讓重黎從民間裏面把夔給舉薦出來了,舜就讓夔做樂正的官員。”

草莽之中:是一個借代的說法。

舜以(之)爲樂正:“以”後面省略了一個之。

夔於是正六律,和五聲,以通八風,而天下大服。

這個夔就用音樂,整理音樂,天下大服。

重黎又欲益求,舜曰:“夫樂,天地之精也,得失之節也,故唯聖人爲能和。”

重黎一看他舉薦的這個人,舜很滿意,天下也大服,效果很好,他就又想着再多舉薦一個人。

舜帝說:“音樂是天地的精華,你得還是失,它能夠節制你,只有聖人才能把音樂調得非常的和美。”

聖:我們現在認爲是飽學之士。甲骨文裏它是一個耳朵一張口,有時候下面加上個人,就說這個說的話聽得非常好,對這個聲音的辨別能力特別強,也可以稱爲聖。

樂之本也。夔能和之,以平天下。若夔者一而足矣。故曰夔一足,非一足也。

這是音樂的根本,夔能夠把這個聲音給協調好,讓聲音諧和來使天下平定,像夔這樣的人啊一個就足夠了。

我們看這個斷句,它實際上是斷開,就是加一個標點符號也不行,但是不加標點符號,讀的時候也要讀的不一樣。就是聲音要變調,停頓要加長。

就像我們現在有的詞:大家,大家讀的時候不一樣,意思也不一樣。比如說大家去我就去,這個大家就是衆人,你要把大字重讀一下,大(dà)家去我就去,這個大家他就指的是名人,有學問的人。

一(yī)足那是一個人就足了,一足(yì)那就是一隻腳。

《呂氏春秋》又舉了一個例子。

宋之丁氏,家無井而出溉汲,常一人居外。及其家穿井,告人曰:“吾穿井得一人。”

宋國有個丁氏家裏沒有井,他要到外面去打水,等到他家裏也打了一口井,就對別人說:“我家打井得到了一個人。”

他爲什麼這樣說?實際上他前面說了他要一個人到外面去打水。

有聞而傳之者曰:“丁氏穿井得一人。”國人道之,聞之於宋君。

有聽到他說這樣的話就給他傳開了:“姓丁的人他打井得到一個人。”越傳越廣,還把這個事兒傳到了宋國國君那裏。

宋君令人問之於丁氏,丁氏對曰:“得一人之使,非得一人於井中也。”

宋國國君就派人去問丁氏,丁氏回答說:“我打了一個井,我就不用出門去打水了,所以就好像得到了一個人的使用,省了一個人力,並不是從井裏面得到一個人。”

求能之若此,不若無聞也。

如果聽到一個話,馬上就信以爲真,那還真的不如不聽。

《呂氏春秋》又舉了一個史書記載,傳寫出錯的事。

子夏之晉,過衛,有讀史記者曰:“晉師三豕涉河。”

子夏是孔子的學生,他文學修養比較高。他到晉國路過衛國,(有讀史記,這個史記不是司馬遷的《史記》,是關於歷史的記載,就是史書。)有個人給他讀史書,說晉國的軍隊三頭豬過河。

涉:在甲骨裏面看它是一條河,河的左邊一隻腳,右邊一隻腳,表示這隻腳淌過了這條河就是涉。

子夏曰:“非也,是己亥也。夫‘己’與‘三’相近,‘豕’與‘亥’相似。”

子夏說:“你這是錯誤的,這句話正確的應該說晉師己亥涉河。”

爲什麼會寫成三豕?子夏的判斷是己和三相近,豕和亥相近。

我們看一下甲骨文:

如果寫己的時候,中間的這個連接部分它寫的弱化了,或者是傳抄的時候他弄不清楚了,它就會變成三。

這個亥和豕長的很像,所以寫來寫去,傳抄來傳抄去,它就變成了晉師三豕涉河。

至於晉而問之,則曰:“晉師己亥涉河”也。

那麼子夏到了晉國就問一下,因爲畢竟是晉國的軍隊過河嘛,到了晉國一問,就說“晉師己亥涉河”。

從這裏我們看到,衛國的記載和晉國的記載是不一樣的,晉國的記載更靠譜一些。

辭多類非而是,多類是而非。

有的像錯誤的但可能是正確的,有的像正確的實際上可能是錯誤的。

是非之經,不可不分,此聖人之所慎也。然則何以慎?

是正確的非錯誤的,正確的錯誤的它的界限,不能夠不詳細地去分辨。怎麼樣去慎重呢?

緣物之情及人之情以爲所聞,則得之矣。

那麼就要考察這個事物的情理與人的情理,再去審視你聽到的話,那麼就會知道這句話到底是對還是不對,能夠相信還是不能夠相信。

《呂氏春秋·察傳》這篇文章通過幾個生動的例子,告訴了我們一個道理,對於聽到的消息一定要去推敲考察,不能輕率地去信以爲真,否則就會導致三人成虎的事情發生,子部文獻就選讀到這裏。

接下來我們將開始選讀集部的文獻,集部在四部裏面收錄的內容最爲龐雜。

詩詞、歌賦、佛經、小說、戲曲都屬於它的收錄範圍,下一節課我們將選讀屈原的《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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