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回憶(103)

2013年農曆四月初九,我父親去世了,終年83歲。之前有近一年時間,他腿不行了,走路困難,喫喝卻沒有問題。更早幾年,拉尿不出來,他幾乎從來不吃藥,所以沒幫他治,聽其自然。走路困難,這又是什麼問題呢?我從沒想過,以爲80好幾了,那無非就是老年病,生命快要終了嘛。80好幾還健步如飛那還了得,人老了腿不行,再正常不過了。我父親就這腿不好,其實他挺能喫,據我母親講,最後的半年裏,他至少吃了100多斤肉,就他一個人喫,我母親不喫肉,他喫大肥肉就像喫饅頭一樣,從不感覺油膩。這說明他的胃納相當好,勝過年輕人。我也親眼看見他大碗喫肉的樣子。可是在去世前一個周,他不再喫肉,飯也不喫,他像突然接到什麼指令,說肉和飯到嘴裏沒味道,根本不想喫。最後一天忽然像睡着了,睡得非常沉丶叫不醒那樣子,我和小D守着他。我按着他的脈搏,還跳得挺好,以爲沒事。最後他喉嚨裏發出一些響聲,但不厲害。我忽然發現一隻大綠頭蒼蠅從他臉前飛過,我用手驅趕了一下,一會兒那隻蒼蠅還站在他的鼻孔那兒,蒼蠅似乎在朝他鼻孔裏張望。我對小D說:“哎,老爺子完了!”我再摸他的脈搏已經完全停止了。扒開他的眼皮,瞳孔黯然無光。已經確信,父親死了。

父親的最後的20多天裏,他小腿腫得比較厲害,冰冷,像白蘿蔔,一按一個坑。我給他買了幾盒雲南白藥,一喫,腿腫就緩解了,腿上的皮膚就有了血色,並且溫暖了。這效果非常明顯,但緊接着他卻拒絕服藥,他要住院。因爲他解大小便非常困難,一次大便要等幾小時,去醫院怕不方便,我們沒同意,說,你先把這幾盒雲南白藥服完,沒效再去醫院,他堅決不服雲南白藥。最終沒讓他去醫院,似乎有些遺憾,沒滿足他的那點心願。實打實說,如果他是高幹,可以享受特等醫療條件,他有可能多活5~10年。作爲鄉下老人,活了83歲,已經不錯了。特別是生命終止前這一年裏,他幾乎沒受很大痛苦,一直窩在牀上,也很乾淨。

給父親辦喪事,我最開始的設想是不用棺材,火化已經有骨灰盒,又再放進大木棺材裏,純是浪費。一幅棺木要兩三千元,擡棺的要10多人,“八仙”一路走還一路敲錢。可是親房的長輩說這怎麼行!你父親80多歲啊,臨了一幅棺材都想不到,這不挺寒酸嗎?既然這樣,那就按老套辦。

最後總共花了15000多元錢,原以爲要花3萬。

父親去世,我真的沒感到悲痛,我一直不是挺尊敬挺喜歡父親,但也不討厭他。這主要是因爲他最後的日子裏沒受大痛苦,活了83歲已經是高壽。我還注意到,我父親從嚥氣到擡上殯葬車,這一天多的時間裏,我母親沒到父親的遺體前望過一下,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送葬那天,小D不知跑哪去了,父親的葬禮他從頭到尾沒參加,與他無關,那意思。

我母親這幾天一直只關注這葬禮的開銷由誰承擔,她害怕得要死,怕我不出錢。父親剛嚥氣那天,我和母親說,你們那銀行定期存單剛好有一張一萬五千元的到期了,這回先取出來用了,最後開銷由我和老二負責,你不要擔心,我保證你們的存款總共4萬元一分不少。她嘴裏說行得,可當天全村人都知道了,說這回我打算分錢不出,全是打小D的主意。

這次父親葬禮的開銷最終是我和二弟平攤了,但我母親和小D的表現太差,我心裏是不滿的,他們一直擔心我在錢的問題上打他們主意,最後小D分文沒出他們似乎還不滿足。

父親葬禮完了之後不幾天,小D跟着二D去浙江。不到10天,小D跑回家了,他到我家來說:“老二可能有大病,總不喫飯,光喫鴨腿加啤酒,餐餐這樣。”我感到驚訝,哪有這樣的習慣?我拿起手機,立馬撥通了老二的電話。可我的話還沒說完,老二就一句:“都這樣都這樣!”掛了,再打不接。我就發個短信勸說他,你不看就算了。我說,這滷鴨,爲了保鮮,一般都添加了防腐劑,喫多了肯定危害身體,不要再喫這東西。喫不下飯,一定要去看醫生,找出原因。

反正我盡了心,提醒了你不聽以後不要怪別人。

這年老二臘月回家也沒聽說他身體有什麼問題。第二年正月他又去浙江,才幹一個月,他回家了,說他患上了嚴重的血液病。立馬去縣人民醫院再檢查,血常規20多項不正常,其中,紅血球丶白血球只有正常的一半,血小板只有正常值的十分之一。立即住院。可20多天下來,沒有任何好轉。那天護士長和我說,他這病治不好。

那就先回家再說,我有本中藥方書,我曾經根據書上的方子,治好了我父親的瞎眼,我女兒的舌頭腫物。我知道老二這不是白血病,白血球不高。他應當是惡性貧血那類。我在這書上找到一個方子:黃根熬豬骨,服骨頭湯。

縣城所有藥店均無黃根,我讓女兒在網上買到了,買了一大包。嗬,奇效!我讓老二每週檢查一次血常規,都顯示出狀態在顯著改善。到第4周,也可能是第5周,血常規全部正常!

那天傍晚我去老二家,問他感覺怎麼樣,他說黃根沒用,感覺沒好一丁點,喉嚨痛的要命;他已經開始在縣眼科醫院找到一個老中醫給他治,今天開了800多塊的藥,4,5樣。

我說今天你檢查沒有?他支支吾吾,半天不做聲,像在隱瞞什麼。我逼着他把檢查單拿出來。他翻找了半天,才把檢查單拿出來。我一看,簡直是驚喜:血常規全部正常!

然而老二還是一口一個“沒用沒用!假的假的!”我說科學儀器怎麼會假?

我說即使你要喫那老頭開的藥,黃根也不能停!

這之後,我不知道老二究竟是怎麼弄的,反正似乎又回到原狀。其實,除了血小板很差以外,其他各項全部正常。這已經是很了不起的進步。我一直相信,他如果沒中途改讓那眼科醫院的老頭診治,血小板應該也好了,他不該換藥。正是在鞏固期,他換什麼藥!

一晃過去了快8年,老二依然還是血小板上不去,其他都好。許多年裏,就那一個多月裏,血小板問題不斷好轉,直至正常,這無不證明黃根的奇效。他不想承認,不想把病治好,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2014年下半年,他一直是往省城大醫院裏跑,錢花了一大堆,效果等於零。我最後還是建議他喫黃根,我讓女兒又到網上買了一大包。那天傍晚我送過去,老二一口一個“沒用沒用沒用!”他老婆氣恨恨地塞給我兩百元錢,我說是我女兒買的,她說:“這錢你不接,這藥我扔溝裏去!”我說你不喫放那裏,誰要你們的錢!

這都是些什麼人,無法理解。這件事我從那天起就算是放下了,我盡了自己最大最大的力量,你不聽算了。可以說,不是吃了一通黃根,這老二早死了;現在倒好,他們還認爲是黃根害了他們。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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